秋日的天空，像一块被反复擦洗过的蓝宝石，澄澈而高远。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带着收获季节特有的、沉甸甸的暖意，将小院里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
苏念棠站在屋檐下，目光落在那些不起眼的瓦盆上。不过短短几日，那星星点点的嫩绿芽尖已然舒展开来，长成了一丛丛低矮的、枝叶细密的植株。叶片呈灰绿色，带着一层几乎看不见的银色绒毛，在阳光下泛着细微的光泽。她俯身，用手指轻轻拂过叶片，一股极其清冽、带着柠檬与薄荷交织的冷香便幽幽散发开来，比幼苗时期更加清晰、稳定。
这就是空间“百里香”了。苏念棠眼底掠过一丝满意。她小心地掐下几簇最鲜嫩的顶芽，准备进行第一次正式的尝试。
今天的活计是制作新一批的辣白菜。赵家媳妇和钱寡妇已经将大白菜清洗、切开、用盐腌制好，正将挤干水分的白菜搬到宽敞的案板上。苏念棠则开始调配酱料。辣椒粉、鱼露、虾酱、蒜泥、姜末、白糖……各种调料在她手中娴熟地组合。当她把那几簇洗净、略微捣碎以释放香气的“百里香”嫩叶混入酱料中时，一股奇异的、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调味的复合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香气，既有辣椒蒜蓉的霸道热烈，又有果泥带来的微妙清甜，更添了一缕极其独特的、带着凉意的草本清香，使得原本有些冲鼻的辣味变得柔和而富有层次。
“咦？”钱寡妇最先嗅到这不同寻常的香气，忍不住用力吸了吸鼻子，“念棠，你今儿这酱料里加了什么新东西？这味道……好奇特，闻着更勾人了！”
赵家媳妇也停下手中的活，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是有点不一样，好像……更清爽了？说不出的好闻。”
苏念棠微微一笑，手下搅拌酱料的动作不停：“试着加了点新找来的香草，看看味道会不会更好些。”
她没有多说，两人也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是手下干活更仔细了些，对这批即将诞生的“新口味”辣白菜充满了好奇。
酱料调好，三人开始将红艳油亮的酱汁一层层、仔细地涂抹在每一片白菜叶上。那混合了“百里香”冷香的独特气味，随着她们的动作，愈发浓郁地散发开来，甚至隐隐盖过了院子里其他酱菜的味道，引得路过院门的村民都忍不住驻足，好奇地探头张望。
“念棠，你家今天这酱菜味儿可真特别！又香又清爽！”一个相熟的汉子在门口大声说道。
“是新调的口味，过些日子好了，叔来尝尝！”苏念棠笑着回应。
忙碌中，招娣小小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了院门口。她如今过来帮忙翻菜干，已不再像最初那样怯懦，会小声地和赵家媳妇、钱寡妇打招呼，脸上也偶尔会露出一丝浅浅的、属于孩子的笑意。
今天，她一进院，就被那奇异的香气吸引了，小鼻子用力嗅了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念棠手下那盆红艳艳的酱料。
苏念棠看到她，心中一动，朝她招了招手：“招娣，过来。”
招娣乖巧地走过去。
苏念棠用干净的筷子，从还没用完的酱料碗里，挑了一点点，抹在一片洗净的白菜帮子上，递给她：“尝尝这个味道，喜欢吗？”
招娣有些受宠若惊，小心地接过那片白菜帮子，看了看苏念棠鼓励的眼神，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酱料的咸、鲜、辣、甜层次分明地在口中化开，而最后停留在舌尖的，是一缕极其清爽的、带着凉意的回甘，巧妙地中和了酱料的厚重感。
小姑娘的眼睛瞬间瞪大了，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虽小却清晰：“喜欢！三婶，这个好吃！有点……有点凉凉的，不腻口！”
孩子的直觉往往最直接。苏念棠笑了，心里对“百里香”的效果更有底了。她摸了摸招娣的头：“去干活吧，一会儿给你留两块新做的米糕。”
“哎！”招娣响亮地应了一声，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去翻菜干了，那小背影里，似乎都透着一股欢快劲儿。
这一幕，恰好被从地里回来、正走到巷口的陆建民看见。他扛着锄头，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女儿那难得显得轻松的背影上，又快速扫过苏念棠院子里那忙碌而融洽的景象，眼神复杂难辨。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低头走开，而是在原地站了几息，才沉默地转身，走向自家那依旧破败、却似乎不再那么冰冷的院子。
空气中，那独特的、混合着“百里香”冷香的酱料气味，固执地钻入他的鼻腔。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那清爽中带着暖意的复杂味道，与他往日生活中只有土腥和苦涩的气息截然不同，像是一道微弱的光，不经意间，在他紧闭的心门上，撬开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缝隙。
晌午过后，新一批的“百里香辣白菜”全部装坛完毕，整齐地码放在阴凉处进行发酵。苏念棠心里充满了期待，这或许将是她的又一个招牌产品。
她清算着上午的收入，枣泥核桃糕依旧畅销，普通酱菜也卖得不错。看着空间木匣里又厚实了一些的积蓄，那个关于镇上衣铺子的念头，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也许，是时候去镇上仔细打听打听情况了。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苏念棠看着在霞光中泛着光泽的新酱菜坛子，看着被招娣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晾晒菜干，心里一片宁静与充实。
改变，正在一点一滴地发生。无论是那些静静发酵的酱菜，还是隔壁那对艰难求生的父女，亦或是她自己对未来的规划，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悄然孕育着新的可能。
夜色温柔降临，带着秋凉的微风拂过小院。苏念棠点亮油灯，温暖的光晕驱散了黑暗。她知道，前路或许仍有未知，但她手中掌握着创造美味、改变生活的力量，心中充满了面对一切的勇气与希望。
那缕由“百里香”带来的奇香，不仅融入了酱料，似乎也悄然融入了这秋日的夜色中，预示着一些新的、美好的东西，正在酝酿，即将破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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