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是黑的。
黑得像化不开的浓墨,又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船就在这墨汁里走,破开的水波也是黑的,无声地漾开,又无声地合拢,仿佛要把一切痕迹都吞没。
风是冷的。
冷得像刀子,贴着水面刮过来,钻进领口、袖口,钻进骨头缝里。带着水腥气,带着淤泥的腐臭,带着远处火把燃烧的焦糊味。
韦小宝站在船尾,手撑着冰冷的船舷,指甲抠进湿滑的木缝里。他盯着后面那两点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的火光,眼珠子一动不动,像两粒冻硬的石头。
火光在跳。在漆黑的河面上跳,像两只饿疯了的、流着口水的野兽眼睛。
快。真快。那两条快艇,像两条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犁开黑水,直扑过来。船头激起白色的水花,在夜色里格外刺眼。船上人影幢幢,刀光在火把下闪着冷森森的光。呵斥声、弓弦拉紧的嘎吱声、还有水浪拍打船帮的哗啦声,混在一起,像催命的锣鼓,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六十丈。五十丈。四十丈。
能看清人脸了。是官兵。穿着号衣,挎着腰刀,张着弓弩。领头的是个把总模样的汉子,站在船头,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按着刀柄,扯着嗓子吼,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前……前面漕船!落帆……停船!接受盘查!违令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四个字,像四把冰锥子,捅进韦小宝耳朵里,捅得他心窝子发凉。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股铁锈味,不知道是刚才咳出来的血,还是风吹进嘴里的河腥。
“公子……”双儿挨着他,声音发颤,小小的身子绷得像张拉满的弓。她手里的短剑握得死紧,剑尖微微发抖,在昏暗的船灯下闪着一点寒光。
韦小宝没回头,也没应声。他眼睛还盯着那两条快艇,盯着那个把总,盯着他按在刀柄上的、青筋暴起的手。他在算。算距离,算速度,算那船上大概有多少人,多少张弓,多少把刀。
算不过来。脑子像团浆糊,被河风吹得又冷又僵。但他知道,算不过来也得算。不算,就得死。
“三十丈。”苏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冷得像块冰,听不出半点波澜。她不知何时也到了船尾,站在他侧后方半步,肩头的伤处又有血渗出来,把月白的衣衫染红了一小片,但她站得笔直,像根钉在甲板上的钉子。“弓弩够得着了。”
话音未落。
“咻——!”
刺耳的尖啸划破夜空!一支响箭拖着惨白的尾焰,从快艇上冲天而起,在墨黑的夜幕上“啪”地炸开一团绿莹莹的鬼火!
是信号箭!他们在招呼同伙!
几乎同时,另一条快艇上弓弦震响!七八支狼牙箭带着凄厉的风声,劈头盖脸罩了过来!不是射人,是射帆!
“夺夺夺夺——!”
箭矢钉在粗硬的船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还有两支射偏了,擦着桅杆飞过,钉在船舷上,箭尾嗡嗡乱颤。
“降帆!转向!靠右舷,借芦苇荡挡箭!”船头那戴斗笠的汉子——老何,厉声嘶吼,声音像破锣。他猛地一扳舵,漕船笨重的船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猛地向右倾斜!船上堆着的麻袋哗啦啦滑倒一片。
韦小宝脚下不稳,差点栽倒,被双儿死死拉住。苏荃一把抓住缆绳,稳住身形。阿珂白影一闪,已掠到左舷,长剑挥洒,将两支射向舵手的流矢磕飞,火星四溅。
船帆“哗啦啦”降下一半,速度骤减。右侧果然是一片黑沉沉的、望不到边的芦苇荡,枯黄的芦苇在夜风里起伏,像无数鬼影在招手。漕船庞大的船身挤进芦苇丛,芦苇杆子擦着船帮,发出“沙沙”的、令人心悸的声响,像无数只手在抓挠。
箭雨稍歇。快艇趁势逼近,已到二十丈内!火把的光亮甚至能照见对方脸上狰狞的表情和雪亮的刀锋!
“准备接舷!”老何咆哮,一把扯掉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疤痕交错、凶悍如厉鬼的脸,从后腰抽出两把分水峨眉刺,“龟儿子们,想要爷爷的命,拿脑袋来换!”
他手下那些看似普通的船工,此刻也个个目露凶光,抽出藏匿的刀斧鱼叉,吼叫着涌到船舷边。哪还有半点漕工的老实巴交?分明是一群水匪亡命徒!
韦小宝心头发紧。接舷战?对方两条快艇,少说三四十号人,全是正经官兵,甲胄齐全。自己这边满打满算不到二十,还有好几个女流和老弱病残……接个屁的舷!接上去就是送死!
不能接舷!绝对不能!
他猛地扭头,看向苏荃,眼睛血红:“火油!还有没有?”
苏荃凤眸一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毫不迟疑地点头:“有!船尾底舱,左数第三桶!”
“双儿,阿珂!护着苏荃姐去取!快!”韦小宝吼着,自己却转身,跌跌撞撞扑向船头堆放杂物的地方。那里有缆绳,有很多又粗又长的缆绳!
“公子,你……”双儿急道。
“别废话!快去!”韦小宝头也不回,手脚并用,在杂物堆里翻找。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在扬州街头打架、在皇宫里坑人时无数次救过他小命的念头——打不过,就他娘的放火!烧他狗日的!
两条快艇已逼近到十丈!甚至可以听见对方粗重的喘息和刀剑出鞘的摩擦声!当先那条艇上,那领头的把总已举起腰刀,眼看就要下令跳帮!
就在这时——
“呼——!”
一团黑影,带着刺鼻的焦臭味儿,从漕船船舷飞了出去!不是砸向快艇,而是砸向两艇之间的水面!
是火油罐子!苏荃找到了!她竟有这般膂力,单手就将一罐几十斤的火油掷出这么远!
陶罐在半空划了道弧线,“噗通”一声砸进漆黑的水面,碎裂!粘稠的黑油瞬间铺开一大片!
“火箭!”几乎在罐子出手的同时,韦小宝嘶声吼道,手里已抓起一架不知哪个船工丢下的、简陋的弓,箭头上缠着浸透灯油的破布。阿珂反应极快,剑尖在船灯上一撩,点燃破布,火箭“嗖”地离弦,带着一溜火光,射向那片浮油!
“轰——!”
火舌猛地窜起!漆黑的水面瞬间爆开一团耀眼的、翻滚的橘红色火球!火势顺着浮油蔓延,顷刻间在两艘快艇前方形成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墙!热浪扑面而来,灼得人脸颊生疼!
“啊!火!水上有火!”
“避火!快转向!”
快艇上一片大乱!船小灵活,但离得太近,根本来不及转向!当先那条艇一头扎进火海边缘,船头的帆、缆绳瞬间被点燃!官兵惊慌失措,有的拍打火焰,有的跳脚大骂,更有人被热浪逼得直接跳进冰冷的河水里!
“放箭!射那些点火的!”另一条艇上的把总气急败坏,指着漕船怒吼。
箭雨再次袭来,但已失了准头,仓促而散乱。漕船借着芦苇荡的掩护和火墙的阻隔,终于赢得一丝喘息之机,拼命向芦苇荡深处划去。
“不够!火油!再来!”韦小宝看到火墙虽猛,但浮油有限,火势已在减弱,快艇调整方向,又要追来!
苏荃脸色苍白如纸,肩头伤口崩裂,鲜血已染红半边身子,但她咬紧牙关,又从底舱提出一罐火油。阿珂和双儿上前帮忙,三人合力,再次将火油罐掷出!
“轰!”又是一道火墙升起,稍稍阻隔了追兵。
但火油只剩最后一罐了。而快艇已学乖,开始散开,从两侧包抄,箭矢更是如飞蝗般射来,压得漕船上的人抬不起头。一名船工被流矢射中大腿,惨叫着滚倒。老何手臂也被擦伤,鲜血直流。
“他娘的,没完了!”韦小宝眼睛通红,手里死死攥着一把飞刀,却不敢掷出——距离尚远,准头难保,飞刀用一把少一把,必须留到最关键的时候。
漕船在芦苇荡中艰难穿行,速度越来越慢。芦苇杆子纠缠着船舵,发出“喀嚓喀嚓”的断裂声。后面,快艇分开芦苇,紧追不舍,距离又在拉近!
十五丈。十丈。甚至能看见对方船上弓弩手搭箭瞄准时,那冰冷残忍的眼神。
要完了吗?韦小宝心头一片冰凉。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不,是刚出龙潭,又掉进沸腾的油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砰砰!”
异变陡生!
追得最近的那条快艇侧面,靠近水线的位置,突然炸开几个巨大的水花!不是箭矢,是更沉重、更凶猛的东西!木屑纷飞,船体剧烈摇晃,船上官兵站立不稳,惊呼落水声一片!
紧接着,另一条快艇也遭了殃,船尾似乎被什么重物击中,破开一个大洞,河水疯狂涌入!
“水鬼!有水鬼凿船!”快艇上惊恐的呼喊声传来。
韦小宝一愣,循着水花炸开的方向望去。只见漆黑的河面上,靠近芦苇荡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冒出十几个黑乎乎的人头!他们嘴里叼着芦苇杆子换气,手中持着凿子、短斧等物,行动迅捷如鱼,一击得手,立刻潜入水中,消失不见!
是凿船的水鬼!而且看其身手,绝非普通水匪!
是谁?谁在帮我们?韦小宝脑子里飞快转动。
没时间细想!两条快艇遭此重创,追势顿减,船上乱成一团,忙着堵漏、救人,无暇再放箭追击。
“天助我也!快!全速!冲出芦苇荡!”老何嘶声大吼,不顾手臂流血,拼命扳舵。
漕船像一头受伤的巨兽,嘶吼着,挣扎着,撞开密密麻麻的芦苇,向着下游、向着更宽阔、更黑暗的河道冲去!将混乱的追兵和熊熊的火光,远远甩在了后面。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追兵的火光,听不见喧嚣的人声,只有河水呜咽的风声,和船舷破开水浪的“哗哗”声,韦小宝才像被抽掉了脊梁骨,一屁股瘫坐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冒出来,瞬间湿透了内衣。
活下来了?又活下来了?
他抬起头,看向苏荃。苏荃靠在舱壁上,脸色惨白如纸,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刚才掷出火油罐牵动了伤口,此刻已是强弩之末。阿珂和双儿一左一右扶着她,脸上写满担忧。方怡、沐剑屏、曾柔相互搀扶着从船舱里走出来,个个面色发白,惊魂未定。建宁公主更是瘫在舱口,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刚才……那些水鬼……”韦小宝哑着嗓子问。
老何简单包扎了伤口,走过来,脸上疤痕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罕见的、复杂的情绪,低声道:“是‘混江龙’的人。”
“混江龙?”韦小宝没听过这名号。
“运河上的好汉,专跟官府漕运作对。”老何言简意赅,“早年受过神龙教……嗯,受过夫人的恩惠。这次,是还人情。”
苏荃微微睁开眼,看了老何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韦小宝恍然。是了,苏荃早年执掌神龙教,势力遍及东南沿海,运河漕运这等肥肉,神龙教岂会不插手?有些香火情,再正常不过。只是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竟是这些“道上”的朋友,救了他们一命。
江湖,庙堂。有时候,这些见不得光的关系,比那些冠冕堂皇的承诺,更靠得住。
“他们……不会有事吧?”韦小宝想起那些凿船的水鬼,问道。
“水上讨生活的,各有各的遁法。官兵抓不着他们。”老何语气肯定,“韦爷放心,这运河上下几百里,还没有官兵的船,能追上‘混江龙’的兄弟。”
韦小宝点点头,心里却并不轻松。混江龙能救一次,能救两次、三次吗?康熙一旦知道他们从水路跑了,一道旨意下去,运河沿线必将关卡林立,水陆盘查,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天罗地网。
漕船终于驶出了那片死亡般的芦苇荡,眼前河道陡然开阔。天色依旧墨黑,但东方的天际,已隐隐透出一线极淡、极模糊的鱼肚白。快天亮了。
河风更冷,也更急。带着咸腥味——是海的味道。天津卫,快到了。
“进海之前,还有最后一道关卡。”老何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沉声道,“大沽口炮台。那里有朝廷的水师营,巡防严密,所有出海船只,必须接受盘查。”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刚从鬼门关爬出来,前面又是刀山。
“有办法混过去吗?”韦小宝问。
老何沉默了一下,摇摇头:“难。非常时期,盘查必定极严。咱们这船,虽挂了漕运的旗,但货物不对,人员也不对,一查就露馅。”
“那怎么办?硬闯?”双儿急道。
“硬闯是送死。”苏荃终于缓过一口气,声音虚弱但清晰,“大沽口水师营有炮,船也比我们快。硬闯,一炮就能送我们喂鱼。”
“那……那岂不是死路一条?”建宁带着哭腔道。
船舱里一片死寂。只有河水拍打船帮的声音,单调而残酷。
韦小宝没说话。他撑着船舷,慢慢站起来,走到船头。东方那线鱼肚白,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死灰般的青色。天,真的要亮了。天亮之后,他们这条船,在这茫茫水道上,将无所遁形。
他望着前方黑沉沉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河水,又回头看看身后,来路已湮没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天罗地网,似乎真的无路可走了。
难道真要死在这条臭水河里?像条野狗一样?
不甘心。他妈的不甘心!
他韦小宝,扬州街头的烂命,紫禁城里的弄臣,云南刀口舔血的亡命徒,多少次死里逃生,多少次绝处逢生,难道今天真要栽在这条阴沟里?
不!绝不!
他猛地转身,眼睛死死盯着老何:“这船上,有没有能藏人的地方?暗舱?夹层?水密隔舱?”
老何一愣,想了想,道:“底舱有个压舱石的暗格,不大,但塞两个人或许……”
“不够!”韦小宝打断他,目光扫过苏荃、阿珂、双儿……扫过每一个人,“我们要藏八个人!还有你,和你的兄弟!至少十几口子!”
“这……”老何面露难色,“韦爷,这漕船就这么大,哪里藏得下这许多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拆了部分船板,临时弄个夹层。但时间来不及,动静也大,而且……”老何苦笑,“就算藏住了,上了船的水师官兵都是老手,敲敲打打,总能听出不对劲。”
韦小宝眼神闪烁,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藏不住,躲不过,骗不了……那怎么办?难道真要等死?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堆在甲板上的麻袋、木箱。那是伪装的货物。又扫过船舱,扫过桅杆,扫过船帆……最后,落在船舷外,那墨黑墨黑、无声流淌的河水上。
河水……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进他混沌的脑海!
“老何,”他猛地抓住老何的胳膊,眼睛亮得吓人,“这船……能潜下去吗?”
“潜下去?”老何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潜到水里去!像……像刚才那些水鬼一样!”韦小宝语速极快,因为激动而有些结巴,“咱们这船,能不能……暂时沉到水底下?等检查的船过去了,再浮上来?”
“沉船?!”老何吓了一跳,看韦小宝的眼神像看疯子,“韦爷,这……这漕船不是舢板,说沉就沉,说浮就浮!就算有办法让它沉,里面的人也憋死了!而且怎么浮起来?”
“不是真沉!”韦小宝急得抓耳挠腮,努力组织着语言,“是……是假装沉!做戏!做给那些检查的官兵看!让他们以为我们船沉了,人死光了,就不查了!”
“假装沉船?”苏荃凤眸一亮,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对!假装!”韦小宝越说思路越清晰,手舞足蹈,“咱们找一段水流不急、水够深的河道,提前在船底弄几个不大不小的窟窿!让水慢慢渗进来!等检查的船快到了,咱们就把船弄沉!人都躲进……躲进……”他四处张望,目光落在那些堆叠的、密封好的空木箱和压舱石上,“躲进这些空箱子里!用油布密封好,沉到水底!等官兵以为船沉人亡,走了,咱们再砍断绳子,让箱子浮上来!”
他这番话,如同石破天惊,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躲进箱子,沉到水底?等着不知何时才会离开的官兵?这……这简直是异想天开!疯狂!赌命!
“不行!太危险了!”双儿第一个反对,小脸煞白,“公子,箱子沉下去,万一绳子断了,或者浮不上来……”
“万一官兵不上当,下水打捞呢?”阿珂冷冷道。
“箱子能藏多少人?时间够吗?水流会不会把箱子冲走?”方怡也担忧道。
质疑声此起彼伏。这计划漏洞百出,听上去就像小孩的胡闹。
但韦小宝眼睛里的光却越来越亮。他看向苏荃,看向老何。苏荃蹙着眉,在沉思。老何则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但眼神闪烁,显然在急速权衡。
“这是赌命。”苏荃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但我们现在,本来就是在赌命。区别在于,是赌一线生机,还是坐以待毙。”
她看向老何:“何老大,你是水上讨生活的行家。这法子,有几分可行?”
老何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变幻不定,半晌,才狠狠一跺脚:“他娘的!拼了!总比被炮轰成渣强!韦爷这法子……虽然匪夷所思,但未必不能一试!漕船底舱有几处地方木板薄,容易做手脚。空箱子也有,压舱石更多!油布也有!关键是时机和水域!”
他走到船舷边,探头看了看水流,又望了望天色:“再往前三十里,有一处叫‘老龙湾’的河段,水面宽阔,水流缓,底下是沙底,水深起码三四丈,够沉船了!而且那地方河湾多,容易躲避视线!就是离大沽口太近,水师巡逻船时常经过……”
“就那里!”韦小宝一拍大腿,眼中凶光闪烁,“越是危险的地方,他们越想不到咱们敢在那里沉船!灯下黑!”
“可官兵若下水查探……”老何仍有顾虑。
“所以要做戏做全套!”韦小宝咬牙道,“船沉的时候,要像真的!要有人跳水‘逃生’,还要留下点‘尸体’和‘财物’,让他们觉得是遭遇了水匪劫杀,或者意外沉没!船上值钱的东西,扔一些下去!再弄点血,弄点破衣服!”
他越说越顺,那股子市井无赖的急智和赌徒的疯狂劲头又上来了:“等船沉了,咱们就躲进箱子,沉到水底。箱子用绳子连在沉船上,免得被冲走。绳子留长点,别被看出来。官兵来了,看见沉船,看见漂浮的杂物和‘尸体’,又有‘幸存者’指认是水匪,八成会信!就算不信,下水打捞,黑灯瞎火,水又深,他们捞个屁!等他们捞不着人,以为死光了,自然就走了!”
苏荃深深看了韦小宝一眼。这个看似荒谬绝伦的计划,细细想来,竟似乎真有几分可行。利用了人的思维盲区,利用了水下的隐蔽,更利用了官兵在“证据确凿”下的懈怠心理。险,极险!但绝境之中,这或许真是唯一一条不是路的路。
“箱子里的空气,够支撑多久?”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老何计算了一下:“若是大口箱子,密封好,大家用内力降低呼吸的次数,省着点用,大概……能撑小半个时辰。再久,恐怕……”
小半个时辰。生死一线。
船舱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河水哗哗作响,像催命的更漏。
“干不干?”韦小宝环视众人,声音嘶哑,但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干,还有一线希望。不干,天亮到了大沽口,十死无生!”
双儿看着韦小宝,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混合着恐惧、疯狂和决绝的光芒,咬了咬嘴唇,第一个站出来,握住他的手:“公子,双儿跟着你!你说干,就干!”
阿珂没说话,只是轻轻握紧了剑柄。方怡和沐剑屏对视一眼,重重点头。曾柔低声道:“我听韦大哥的。”建宁早已六神无主,只会流泪点头。
苏荃深吸一口气,肩头的伤痛让她脸色更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何老大,准备吧。老龙湾,沉船。”
老何重重一点头,脸上横肉抖动:“妈的,老子在这运河上混了三十年,还没玩过这么大!兄弟们,抄家伙!该凿的凿,该封的封,该扔的扔!手脚都麻利点!天快亮了!”
船工们轰然应诺。这群刀头舔血的亡命徒,也被这疯狂的计划激起了凶性,眼中冒出狼一样的光。
漕船调整方向,向着下游那片名为“老龙湾”的、未知的凶险水域,义无反顾地驶去。
天边,那一线鱼肚白,渐渐被染上了淡淡的、不祥的灰红色。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不是朝霞,这是血光。
新的赌局,开始了。筹码,是所有人的命。
《韦小宝》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墨坛书屋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墨坛书屋!
喜欢韦小宝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韦小宝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