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海浪的声音像是巨兽的鼾声,与套房内凝滞沉闷的空气交织,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寂静之网。
赵云笙陷在沙发里,手机冷光刺破黑暗,映亮他紧抿的唇线。
李言之那句“贵到没人买得起”在他胸腔内冲撞,震得他心神不宁。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敲出了几个字:“你会买我吗?”
却又在瞬间删去,仿佛那几个字是烫手的山芋,触碰不得。
“所有人都买不起,那我岂不是像稀世珍宝一样,有价无市!?”这句话刚在心头浮现,又被他迅速地抹去。
他忽地嗤笑出声。稀世珍宝?有价无市?他几乎能想象李言之会如何回应——用他那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他就是那件“稀世珍宝”,他又该如何回应呢?
他难道要回一句“今夜特惠”?
想到此,他摇了摇头,删净的文字像退潮的泡沫,最终只余对话框的空白。
十五分钟的沉寂漫长得像十五年。
李言之再没等来赵云笙的消息,连朋友圈都只剩一条笔直的分割线——
夜风悄然掀起窗帘,带来一丝寒意,他将手机反扣在枕边。他早该明白的,那句“当牛郎”不过是醉后呓语。
一夜无眠。
清晨,管家的叩门声精准地切入他浅薄的睡意边缘,惊醒了混沌。
“三少爷,老爷回来了。”声音穿过厚重的橡木门。
“知道了。” 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李言之赤足踩过柔软的地毯,冰凉的地板透过薄薄的织物传递着清醒的刺激。
浴室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镜中人眼底布满血丝。
洗漱出来后,管家已无声地将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
一杯散发着氤氲热气的黑咖啡被递到面前。他接过,轻抿一口,浓郁的苦涩瞬间在舌尖蔓延,却未能唤醒麻木的神经。
他蹙了蹙眉,将杯子放回托盘。
“老爷已经用过早饭了。”管家垂手侍立,声音平稳,“请您稍后用膳后,移步书房。大少爷也回来了,似乎有要事相商。”
李言之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穿过铺着昂贵波斯地毯的餐厅长廊,躬身问安的女佣领口处一丝不整的缝隙,如同精美瓷器上细微的瑕疵,瞬间刺入他的视线。
李言之目光如冰锥扫过:“扣子。”
两个字冻得对方指尖发颤。女佣哆嗦着飞快地将领口扣至最上一颗,连呼吸都屏住了。
在这个金玉堆砌的牢笼里,看似最温润的三少爷才是真正的规则制定者——
他眼底终年不化的霜雪,连父兄都要避让三分。
大哥李言江在江市政法系统身居要职,二哥李言淳执掌李氏集团这艘商业航母的舵轮。相较之下,李言之的身份显得模糊而低调。
他没有走进餐厅,而是径直穿过回廊,来到父亲的书房门前。
指节在深色木门上轻叩两声,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
沉香木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纸张和皮革的味道。
书房里,父亲李重明端坐主位,母亲梅吟雪坐在一侧的沙发上,大哥李言江和二哥李言淳也已就位。
上一次气氛如此凝重,还是他提出要独自远行之时。
“过来坐。”父亲李重明抬起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母亲也向他投来温和却带着探究的眼神,示意他坐到身边。
李言之刚欲开口询问,父亲沉稳的声音已先一步响起,如同投下一枚深水炸弹:“荣鼎集团的大小姐学成归国,对方主动提出联姻。你们谁接?”
李重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案上一方温润的紫檀木镇纸,仿佛在掂量着什么无形的筹码:“哈佛商学院,才貌俱佳。”
“长幼有序。”李言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这烫手的山芋抛向李言淳,语气平淡无波,“我年龄最小,要结婚也该是二哥在前。”
被点名挡枪的李言淳立刻瞪了他一眼,但毕竟,李言之喜欢男人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旦落下便是家族地震。
接触到李言之的目光,他求助似地轻轻摇了摇头,李言淳心想,暂且放你一马。
梅吟雪侧过身,耳畔那对水头极好的翡翠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温润却冷硬的光泽:“还小?下个月就满二十八了。”
李言江适时补充,带着体制内特有的圆融:“我也是二十八结的婚。言之,如果你对荣鼎的千金没兴趣,我这里倒也有些合适的人选……”
“不用。”李言之立刻截断,斩钉截铁,目光再次投向李言淳,“给二哥。”
李言淳再次狠狠剜了他一眼,终究慢条斯理接下:“校友叙旧,倒也无妨。”
李重明微微颔首,对这个结果似乎在意料之中。
随即,他深邃的目光聚焦在李言之身上,带着不容回避的审视:“倒是你,言之。这些年来,你在外面做什么,我甚少过问。但婚姻大事,关乎家族,也关乎你自身,总得让我们……心中有数。”
李言之身体微微后靠,陷进柔软的沙发背,姿态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疏离:“八字没一撇的事,跟你们说了也无用。”
李重明习惯性地“嗯”了一声,才猛地反应过来儿子话里的玄机,眉头微蹙,追问道:“这么说,是有这个人存在?”
梅吟雪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更深层的意味,眼中瞬间燃起猎奇的光:
“哦?还有连我们李家都‘够不着’的存在?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女子,我倒真想见识见识。”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压力。
李言之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点了点,脑海中迅速勾勒出母亲见到赵云笙的场景——那绝不会是愉快的会面。
以赵云笙的傲骨和对这种场合的厌恶,以及母亲那不动声色的强势……场面恐怕会相当难看。
他缓缓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父亲:“爸,旁的事,我听您的。但这件事,我自己做主。”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洞悉世情的冷峭,“您最擅长敲打人心,若您甩给他一个亿让他离开,他大概会拿着支票来感谢我。”
李重明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哼,指下的镇纸被捏得更紧:“我的一个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最好……值得这个价。”
“时机成熟,我自会相告。”李言之的语调转冷:“在此之前,不建议、也不允许任何人私下打听他,对他采取任何行动。对李家而言,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所以别碰他。否则您付一亿赶人,我就花十亿买回。”
这近乎挑衅的宣言让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梅吟雪眼底的猎奇瞬间化为惊异与更深的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值得你如此……” 她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
这个问题李言淳也想知道,到底藏着什么天仙?能让这个对家族事务向来疏离、甚至有些漠然的三弟,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家里叫板。
而他,仅仅知道对方是个男人,除此之外,一片迷雾。
此时,李言之放在身侧的手机屏幕,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发出幽微的光。
他垂眸瞥了一眼,沈杰希在群聊里吆喝:“周五玫瑰园宴,星星会所续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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