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印的信件如同滚烫的炭火,藏在锦墨堂最隐秘的角落,也藏在沈知微的心头,灼烧着她的理智与冷静。一连几日,她都处于一种高度警觉的状态,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心惊肉跳,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侍卫破门而入,将她和青竹以“窥探机密”的罪名拖出去。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这封信的全部含义,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巨大风险。然而,信中的内容涉及朝堂政局、军务边患,甚至宫闱秘辛,许多用词晦涩,还有几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符号。仅凭她和青竹,如同盲人摸象,根本无法窥其全貌。
她需要一个外援,一个至少能帮她解读部分信息的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忠勇侯府——那个她名义上的娘家,那个将她作为棋子送入虎口的家族。
尽管心中充满了对侯府的厌恶与不信任,但此刻,她别无选择。这就像在绝境中,明知可能是饮鸩止渴,也不得不伸手去接那唯一可能含有解药的水囊。
她需要极其小心。信件内容绝不能直接泄露,否则第一个灭她口的,可能就是侯府。她必须用一种隐晦的、只有内部人才能理解的方式,去试探,去求证。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沈知微铺开一张质地普通、毫无标记的宣纸,提笔蘸墨。她没有使用自己(林薇)的笔迹,而是极力模仿着记忆中“沈知微”那带着几分娇纵和稚嫩的字体。这很难,她不得不写得极慢,每一笔都小心翼翼,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父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她写下标准的家书开头,字迹略显生涩,“女儿已于王府安顿,一切……尚好。” “尚好”二字,写得微微颤抖,透露出言不由衷的艰难。
她先是例行公事般描述了王府的“规矩”和周管事的“严谨”,语气带着一丝新妇惯有的、恰到好处的委屈和不安。然后,笔锋极其自然地一转,仿佛只是女儿家在向父母倾诉烦恼:
“……只是,女儿近日心中常感不安,夜不能寐。偶闻府中下人窃窃私语,谈及朝中风波,言及‘清流’与‘近侍’之争,似有‘雷霆’将至之意。女儿愚钝,不解其意,只觉心惊胆战。又恍惚忆起,昔日在府中,似曾听父亲与幕僚谈及边关‘孤狼’异动,与‘家中’旧事或有牵连?女儿身居内宅,如坐云雾,唯恐行差踏错,牵连家族。万望父亲大人念及骨肉,示下一二,以安女儿之心……”
她没有直接提及“清君侧”三个字,而是用了“清流”与“近侍”之争这样相对模糊的指向。“雷霆”暗喻清洗或变故。“孤狼”是她从信中一个模糊的符号结合边军调动信息猜测的,可能指代某个边境将领或部落。而“家中旧事”,则是一个大胆的试探,她想知道,忠勇侯府在这盘棋局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整封信,看起来就像一个被王府森严气氛吓到、又听到些风言风语而惶恐不安的新嫁娘,在向父母寻求安慰和指引。字里行间充满了依赖和脆弱,将她所有的试探,都巧妙地隐藏在女儿家的怯懦与无知之下。
写完后,她反复检查了数遍,确认没有任何直接指向那封密信的痕迹,这才小心吹干墨迹,折叠好,放入一个普通的信封中。她没有用火漆,只是用米浆仔细封好。
“青竹。”她低声唤道。
一直守在门边的青竹立刻走了过来,她的脸色比起前几天已经好了很多,但眼底依旧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这封信,”沈知微将信递给她,眼神凝重,“你想办法,找绝对可靠的人,务必亲手交到侯爷手中。记住,是侯爷本人,绝不能经过夫人或其他任何人之手。”她必须确保信息直接传递给能做主的人。
青竹接过信,感受到信封上残留的、小姐指尖的微凉和颤抖。她明白这封信的分量,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奴婢省得。王嬷嬷有个远房侄子在外院当差,人还算机灵可靠,奴婢让他去办。”
“好。”沈知微颔首,又不放心地叮嘱,“告诉他,这是王妃思念家人,写的普通家书,务必尽快送达。赏钱给足,但嘴巴要严。”
“是。”
青竹将信仔细收好,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信送出去了,但沈知微的心并未因此放下,反而悬得更高。她就像在黑暗的悬崖边抛出了一根细丝,不知道另一端等待她的,是援手,还是更深的深渊。
接下来的等待,变得无比煎熬。
每一天,她都强装镇定,处理着王府琐事,应对着周管事看似恭敬实则审视的目光,以及来自芳华院那位陈侧妃偶尔派人送来的、不痛不痒的问候。她表现得如同一个逐渐适应了新环境、努力扮演好王妃角色的普通贵族女子,甚至开始学着打理王府账目,虽然进度缓慢,却显得认真而顺从。
只有回到锦墨堂内室,屏退左右,只剩下她和青竹时,那强撑的镇定才会瓦解。她会反复研究那拓印的信件,用手指临摹那些模糊的字迹和古怪符号,试图从中找出更多线索。她让青竹回忆那晚在书房看到的虎符细节——材质、花纹、残缺的形态。
青竹的描述很细致:“那虎符是青铜所制,泛着幽光,上面刻的花纹很古老,不像是本朝常用的样式。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强行掰开的……小姐,您说,另外半块,会在哪里?”
沈知微摇头,她不知道。但这半块虎符出现在萧烬手中,本身就意味着极大的兵权和不臣之心。
时间在焦灼中又过去了三天。
这天下午,沈知微正在翻看一本无关紧要的诗集,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忽然,外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是王嬷嬷带着压抑的喜色,快步走了进来。
“王妃,侯府来人了!是夫人身边的张嬷嬷,说是夫人挂念王妃,特意派她来送些东西,并看看王妃。”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跳,握着书卷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来了!
她迅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放下诗集,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丝委屈:“快请张嬷嬷进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体面、面容精明严肃的老嬷嬷走了进来,正是柳氏的心腹张嬷嬷。她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捧着几个锦盒。
“老奴给王妃请安。”张嬷嬷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礼数周全,挑不出错处。
“张嬷嬷快请起,您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不必多礼。”沈知微亲自虚扶了一下,语气温和,带着对娘家人的亲近,“母亲近日身体可好?父亲可还安好?”
“劳王妃挂心,侯爷和夫人都安好。”张嬷嬷起身,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飞快地扫过沈知微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夫人十分惦念王妃,知晓王妃在王府一切‘尚好’,也就放心了。这些都是夫人让老奴带给王妃的,是一些滋补的药材和您往日爱吃的点心。”
她示意丫鬟将锦盒奉上。青竹上前接过。
沈知微看着那些锦盒,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动的神色:“有劳母亲记挂。还请嬷嬷回去转告母亲,女儿一切安好,请她不必担忧。”她刻意在“一切安好”上加重了语气,目光紧紧盯着张嬷嬷。
张嬷嬷脸上的笑容不变,微微躬身:“王妃放心,老奴一定将话带到。”她顿了顿,仿佛不经意般,从袖中取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厚实的信封,双手呈上,“另外,侯爷知晓王妃‘思念家人’,心中挂念,特意让老奴带来一封‘家书’,嘱咐王妃……仔细翻阅,莫要多想,安心待在王府,勿要……多事。”
最后“勿要多事”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沈知微的心,随着她的话,一点点沉了下去。她接过那封沉甸甸的信,指尖触及信封的瞬间,感受到的却不是纸张的柔软,而是一种金属般的冰冷和坚硬。
“女儿……知道了。”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低柔,带着顺从,“多谢父亲母亲教诲。”
张嬷嬷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客套话,便告辞离开了。
送走张嬷嬷,沈知微立刻拿着那封信回到了内室。青竹屏退了所有下人,紧张地关好房门。
沈知微坐在窗边,深吸一口气,撕开了信封。
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块触手冰凉、沉甸甸的……玄铁令牌!令牌造型古朴,正面刻着一个“侯”字,背面则是复杂的云纹。这并非调兵遣将的虎符,而是忠勇侯府内部执行秘密任务、或者代表侯爷极高权限的信物!
而在令牌之下,压着一张薄薄的、没有任何落款的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沈擎那熟悉的、带着杀伐之气的笔迹,墨迹淋漓,仿佛带着无尽的冷漠与决绝:
“安分守己,勿探勿问,家族存亡,系于你身。否则,休怪为父……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
四个字,如同四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沈知微的心脏!
她拿着那张纸条,手指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没有解答,没有安抚,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父女温情。只有冰冷的警告,赤裸裸的威胁!
侯府不仅知道萧烬的图谋,他们根本就是同谋!甚至可能更深地卷入其中!而她这枚棋子,唯一的作用就是待在靖王府,扮演好王妃的角色,麻痹可能存在的监视,或者作为某种联系的纽带?一旦她试图探寻真相,威胁到他们的计划,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甚至亲手除掉她!
巨大的恐惧和彻骨的寒意,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几乎窒息。
她原本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侯府至少会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给她一点提示,一点庇护。可现在,这最后的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她孤立无援。
前有萧烬这只冷酷危险的猛虎,后有侯府这群将她视为弃子、随时可能反噬的毒蛇。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淡,将她笼罩在一片灰暗的阴影之中。手中的玄铁令牌冰冷刺骨,那张写着“清理门户”的纸条,像是一片沉重的雪花,缓缓从她颤抖的指间飘落,无声地落在光洁的地面上。
青竹看着小姐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和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心疼得如同刀绞。她蹲下身,捡起那张纸条,只看了一眼,便也浑身冰凉。
“小姐……”她哽咽着,不知该如何安慰。
沈知微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那被高墙分割成四方的、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勾起一丝极其苦涩、近乎破碎的弧度。
“青竹,”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万念俱灰后的平静,“我们……没有退路了。”
“从现在起,我们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第十二章 完)
喜欢医学生穿古反杀失败勇闯丧尸世界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医学生穿古反杀失败勇闯丧尸世界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