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的话,如同冰锥猝然刺破看似平静的湖面,露出底下暗流汹涌的深渊。
“窗台……异常干净……”
“看到了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砸在沈知微的心上。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那一刻似乎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瞬间冰凉。他竟然注意到了如此细微的痕迹!是青竹拓印时不小心蹭到的?还是他早已怀疑,此刻只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藏在袖中的手指死死掐入掌心,利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
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
一旦承认看到了暗格,看到了“清君侧”的信件,等待她和青竹的,立刻就是灭顶之灾!
电光石火之间,沈知微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否认?辩解?还是……
她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脸上交织着被冤枉的委屈、恐惧,以及一种豁出去的激动。她没有直接回答萧烬的问题,而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抢先开口:
“王爷明鉴!臣妾……臣妾那晚确实僭越了!”
她这突如其来的认罪,让萧烬深邃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臣妾那晚送去宵夜,被侍卫拦在院外,心中……心中本就因王爷不肯相见而倍感失落惶恐。”她抬起泪眼,目光哀戚地望着萧烬,将一个不得夫君欢心、战战兢兢的新妇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等待之时,臣妾见那窗台积灰,想起母亲昔日教诲,言女子嫁入夫家,当以夫君为重,细心照料……臣妾一时鬼迷心窍,怕王爷平日操劳,若开窗通风,灰尘入内,沾染了重要文书,或是……或是伤了王爷的眼……”
她哽咽着,逻辑似乎因为害怕而有些混乱,但核心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臣妾便……便用随身带着的帕子,偷偷将那窗台……擦拭了一下。臣妾知错了!臣妾不该擅自触碰王爷书房之物!臣妾只是……只是想让王爷的书房更洁净些……臣妾绝无他意!更不曾看到任何不该看的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磕下头去,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肩膀微微耸动,哭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因为一点小心思被戳穿而吓坏了的深闺女子。
将“窥探”的嫌疑,巧妙地扭转成了“讨好夫君不得法”的笨拙举动。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在房间里蔓延。
沈知微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也能感受到头顶那道冰冷目光的审视,如同实质般压在她的背上,几乎要将她的脊梁压断。
她在赌。赌萧烬虽然多疑冷酷,但或许会对这种属于后宅女子的小心思、小伎俩不屑一顾。赌他更倾向于相信她是一个无足轻重、只会用这种笨拙方式讨好的女人。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冷哼。
“起来吧。”萧烬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区区小事,也值得如此。”
沈知微心中猛地一松,几乎虚脱。她强撑着发软的双腿,慢慢站起身,依旧低垂着头,用袖子擦拭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扮演着惊魂未定的模样。
“日后,安分待在锦墨堂,无事不必往书房这边来。”萧烬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王府规矩,记住便好。”
“是……臣妾谨记。”沈知微低声应道,声音还带着哽咽。
萧烬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玄色的衣摆从她眼前扫过,带着一阵冷风,离开了锦墨堂。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沈知微才猛地向后踉跄一步,扶住了旁边的桌沿,才勉强站稳。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小姐!”青竹连忙冲上来扶住她,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您没事吧?王爷他……”
“没事……暂时……没事了。”沈知微的声音虚浮无力,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
萧烬信了吗?
或许信了她没有看到关键的东西,但对她这个人,恐怕疑虑更深了。这一次是侥幸过关,下一次呢?侯府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萧烬的审视如同暗处毒蛇,她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进退维谷。
接下来的几天,沈知微愈发深居简出,几乎成了锦墨堂里一个沉默的影子。她不再试图过问任何事务,连账册也搁置了,每日不是对着窗外发呆,就是在小佛堂里抄写经书,一副心灰意冷、寻求内心安宁的模样。
周管事等人见她如此,眼中的轻视似乎又多了几分,但监视的目光却并未减少。
就在沈知微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边的压力和孤寂逼疯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递来了橄榄枝。
这日午后,沈知微正坐在窗下,心不在焉地绣着一方毫无特色的帕子,外面传来通报:“芳华院陈侧妃求见王妃。”
陈侧妃?那个据说性子柔弱、深居简出的侧妃?她来做什么?
沈知微心中警铃微作,放下绣绷,整理了一下神色:“请侧妃进来。”
帘子掀开,一位身着淡紫色衣裙、身姿窈窕、容貌清丽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看上去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眉眼温婉,未语先带三分笑,行动间如弱柳扶风,确实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
“妾身陈氏,给王妃请安。”她盈盈下拜,礼数周全,声音柔美动听。
“侧妃不必多礼,快请起。”沈知微虚扶了一下,示意她坐下,目光快速扫过对方。这位陈侧妃,眼神清澈,笑容温顺,看不出丝毫攻击性。
“妾身早该来给王妃请安的,只是前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适,怕过了病气给王妃,故而拖延至今,还请王妃恕罪。”陈氏柔声解释着,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侧妃有心了,身子要紧。”沈知微保持着表面的客套,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在这靖王府里,她不相信有任何人是简单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无非是天气、饮食、花草之类。陈氏似乎对沈知微很是好奇,又带着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
“王妃初来王府,想必诸多不习惯吧?”陈氏轻轻叹了口气,美丽的眉宇间染上一抹轻愁,“妾身刚来时也是如此,这王府规矩大,王爷他……性子又冷,身边连个能说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日子难免难熬些。”
沈知微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劳侧妃挂心,一切都好。”
陈氏看着她,眼神真诚,压低了声音道:“王妃不必瞒我。这府里……看着平静,实则……唉,有些事,妾身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来了。沈知微抬起眼,看向她:“侧妃但说无妨。”
陈氏犹豫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声音更低了,几乎如同耳语:“妾身知晓,王妃是侯府嫡女,身份尊贵,与妾身这等出身微贱之人不同。但既然同在这王府后院,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些风险,不得不防。”
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沈知微的神色,才继续道:“王爷他……心思深沉,行事……有时难免酷烈。书房那边,更是禁忌之地。前些时日,王爷因一份丢失的边境布防图,杖毙了两个近身侍卫……王妃日后,还是尽量远离那边为好,免得……惹祸上身。”
边境布防图?沈知微心中冷笑,恐怕是“清君侧”的信件吧?这陈侧妃,是在提醒她?还是在试探她是否知晓书房秘密?
“多谢侧妃提醒,本妃记下了。”沈知微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陈氏见她反应冷淡,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脸上露出一丝同仇敌忾的神色:“不瞒王妃,妾身在这府中多年,看似是个侧妃,实则……举步维艰。周管事把持内院,下人跟红顶白,王爷又……不甚在意后宅之事。妾身人微言轻,许多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力改变。”
她拿起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如今王妃来了,身份尊贵,若能执掌中馈,整顿内务,或许……这府里的风气能有所改观。妾身不才,愿助王妃一臂之力。”
图穷匕见。
沈知微终于明白了这位“柔弱”侧妃的来意。她是来投诚的,或者说,是来寻求合作的。她不满于周管事的专权和自身的处境,想借自己这个新任王妃的手,来争夺权力?
这倒是有趣。
“侧妃言重了。”沈知微依旧保持着警惕,不肯轻易接招,“本妃初来乍到,许多事情还不熟悉,中馈之事,自有王爷和周管事定夺,本妃不敢擅专。”
陈氏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随即又化为理解和体贴:“是妾身唐突了。王妃谨慎些是应该的。只是……王妃可知,王爷近日为何频频召见兵部的几位大人?又为何暗中调动京畿附近的驻军?”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跳!调动京畿驻军?!这绝对是那封密信内容的延伸!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好奇:“王爷的军国大事,岂是你我可以妄加揣测的?”
陈氏凑近了些,声音低得如同蚊蚋,却带着致命的诱惑:“妾身自然不敢揣测。只是……妾身偶然听闻,这些调动,似乎与……‘清君侧’有关。而侯府……似乎也牵涉其中。王妃,您就不担心吗?”
轰——!
沈知微的脑子仿佛炸开一般!陈氏竟然连“清君侧”和侯府牵涉其中都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萧烬的眼线?还是真的如她所说,是一个不得志、想要寻找盟友的侧妃?
巨大的信息量和潜在的危险让沈知微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看着陈氏那张温婉无害的脸,只觉得那笑容背后,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不能信她。至少,不能全信。
但……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获取更多信息、甚至……利用对方的机会?
沈知微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的算计,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脸上带着一丝犹豫和挣扎,轻声道:
“侧妃的话……本妃需要好好想想。”
陈氏看着她动摇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随即又恢复成温顺的模样:“妾身明白。王妃若有任何需要,或是想知晓更多……不便打听的事情,随时可以派人来芳华院寻妾身。妾身定当知无不言。”
她又坐了一会儿,说了些闲话,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陈氏,沈知微独自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只觉得那绚烂的红色,刺眼得如同鲜血。
陈氏的投诚,是真是假?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但无论如何,一个看似脆弱的“盟友”,主动送上了门,还带来了如此关键的信息……
沈知微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冰冷坚硬的匕首。
或许,她可以……将计就计?
(第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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