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七年春，发生了三件大事。第一件：冷紫嫣确诊有孕。
第二件：太医诊出是双生子。
第三件：沈璟竤疯了。
诊脉那日，太医的手抖得像风中落叶。“娘娘……是双生子。”
沈璟竤手中的参汤碗“哐当”砸碎在地。他愣了一瞬，突然扑到冷紫嫣面前。
眼睛血红：“打掉！朕不要了！”冷紫嫣没听清：“陛下……说什么？”
“朕说，打掉！”沈璟竤吼出来。“双生子太危险！你会死！朕不要孩子了！”
“朕只要你！”他说完，转身就往外冲。“传太医！准备落胎药！”
冷紫嫣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茶杯砸过去。
茶杯擦着沈璟竤耳朵飞过，砸在门上碎裂。
“沈璟竤！”她声音发抖，“你敢！”
沈璟竤停住脚步，回头看她。眼睛通红，像困兽。
“嫣儿，”他哽咽。“朕不能失去你。一个孩子都不行。”
“何况两个……”“这是你的孩子！”冷紫嫣冲到他面前。
她抓住他衣领：“是你天天念叨的三胎！”“是你求了两年才求来的！”
“朕知道！”沈璟竤吼回去。“可朕现在不要了！朕只要你活着！”
两人对峙，像两头愤怒的狮子。太医和宫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最后，冷紫嫣松开手。她后退一步，看着他。“陛下，”她声音很轻。
“臣妾问你一句话。”“你说。”“如果臣妾说，臣妾想要这两个孩子。”
“陛下……会拦吗？”沈璟竤愣住。他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坚定，有决绝。有……母亲的光芒。
像护崽的母狼，谁碰她的孩子，她就跟谁拼命。他突然想起五年前，宫变那夜。
她也是这样看着他。说：“信我，还是信这废纸？”
那是他信了她。现在……他还能信她吗？
“嫣儿，”他声音发抖。“你真的……能行吗？”“臣妾能。”冷紫嫣点头。
“臣妾生承暮时，疼了六个时辰，撑过来了。”
“生念儿时，虽然流了血，也撑过来了。”“这次……臣妾也能。”
她说得很平静，可每个字都像钉子。砸进沈璟竤心里。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最后，跪下了。不是跪皇帝，是跪妻子。
“嫣儿，”他抱住她腿。“朕求你。一定要活着。”“朕不能没有你……”他哭了。
哭得像孩子。冷紫嫣弯腰，抱住他。“陛下，”她轻声说。
“臣妾答应您。一定活着。”“带着咱们的孩子……一起活着。”
那天，沈璟竤在寝宫外跪了一夜。不是跪祖宗，不是跪天地。是跪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
求他们平安。从那天起，沈璟竤变了。他不再提“造人”，不再提“三胎”。
他每天只做三件事——上朝，批奏折，守着冷紫嫣。
他命太医院全体住进皇宫，二十四小时待命。
他命御膳房研究所有安胎食谱。一天六顿，顿顿不重样。
他命内务府打造最柔软的床榻。最舒适的衣物，最安全的产房。
他甚至……开始学医。“陛下，”太医战战兢兢。
“您这是……”“朕要亲自接生。”沈璟竤头也不抬。
他翻着医书：“双生子危险，朕得知道怎么救。”
太医吓得跪倒：“陛下不可！产房污秽……”
“朕的妻子在流血，朕的孩子在拼命。”沈璟竤抬眼，眼神冰冷。
“你跟朕说污秽？”“滚出去。”太医连滚爬起跑了。
冷紫嫣在里间听见，叹了口气。她扶着腰走出来。
孕肚已经很明显了。双生子长得快，五个月像别人七个月。
“陛下，”她轻声说，“别为难太医。”沈璟竤赶紧放下书，扶她坐下。
“朕没为难他。”他说，“朕就是……想学。”冷紫嫣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心疼。
这三个月，他瘦了十斤。比她这个孕妇还瘦。
“陛下，”她握住他手，“臣妾没事。真的。”“朕知道。”沈璟竤低头吻她手背。
“但朕怕。”他怕她疼，怕她流血，怕她……离开。
这种恐惧像毒蛇，日夜啃噬他的心。
“陛下，”冷紫嫣捧起他的脸。“看着臣妾。”沈璟竤抬头，看着她眼睛。
“臣妾答应您，”她一字一顿。“一定活着。所以陛下也要答应臣妾——”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然等孩子生了，陛下累倒了。”
“谁来照顾臣妾和孩子？”沈璟竤愣住，随即点头。
“好。”他说，“朕答应你。”从那天起，他真的开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虽然还是瘦，可精神好了很多。沈承暮和沈念也知道娘亲肚子里有两个宝宝。
沈承暮每天摸着冷紫嫣的肚子。跟弟弟妹妹说话。
“我是哥哥……沈承暮……”“你们要乖……别让娘疼……”
沈念也学着哥哥，摸着肚子。奶声奶气：“我是姐姐……沈念……”“给你们糖吃……”
冷紫嫣看着两个孩子，心都化了。沈璟竤站在旁边，眼睛发酸。
“嫣儿，”他轻声说。“咱们的孩子……真好。”“嗯。”冷紫嫣点头，“真好。”
孕七月时，冷紫嫣开始浮肿。脚肿得像馒头，鞋都穿不进去。
沈璟竤每天给她按摩。手法笨拙，可很认真。“疼吗？”他问。
“不疼。”冷紫嫣摇头，“很舒服。”其实疼。可看着他心疼的眼神，她说不出口。
孕八月时，她睡不好。肚子太大，怎么躺都不舒服。沈璟竤就在床边打地铺。
她一翻身，他就醒。“要什么？水？还是饿了？”
“没事。”冷紫嫣说，“就是……孩子踢我。”沈璟竤把手放在她肚子上。
果然感觉到胎动。很剧烈，像两个小家伙在打架。
“这么皮，”他笑，“肯定像朕。”冷紫嫣也笑：“像陛下好，聪明。”
“像你也好。”沈璟竤低头吻她肚子。“像你，漂亮。”
两人相视而笑，然后沈璟竤扶她躺下。“睡吧。”他说，“朕守着你。”
冷紫嫣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沈璟竤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看了很久。
然后低头，对着肚子轻声说。“你们两个小家伙，听话点。”
“别折腾你们娘亲。”“等出来了，父皇带你们骑马。”
“带你们射箭，带你们……看遍大周江山。”肚子里的孩子像是听见了，踢了两下。
像在回应。沈璟竤笑了，笑着笑着哭了。他真怕。
怕失去她，怕失去孩子。怕……这幸福，像泡沫一碰就碎。
“老天爷，”他低声祈祷。“求你。保佑他们母子平安。”
“朕愿……折寿十年，不，二十年。”“只要他们平安……”
窗外月光皎洁。像在倾听，像在……承诺。
永昌十七年十月初九，子时。冷紫嫣发动了。比预计早了半个月。
沈璟竤正在批奏折，听见她闷哼一声。笔掉在地上。
他冲过去，看见她脸色煞白。手按着肚子。“疼……”她咬着牙。
“好像……要生了……”沈璟竤心脏骤停。他抱起她，冲进产房。
产房里已经准备好，太医产婆跪了一地。
“陛下……”产婆颤抖着说。“您不能……”“朕就在这儿！”沈璟竤吼。
“谁敢赶朕，朕诛他九族！”没人敢说话了。冷紫嫣疼得厉害。
双生子胎位不正，难产。她咬着布巾，不让自己喊出声。沈璟竤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嫣儿……疼就喊……别忍着……”她摇头，汗水浸湿头发。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子时到寅时，两个时辰。孩子还没出来。
太医脸色越来越白。“陛下……娘娘力气快耗尽了……”
沈璟竤眼睛血红。他站起身，走到产婆面前。“保大人。”他声音嘶哑。
“孩子……不要了。”产婆吓得跪倒：“陛下……这……”
“朕说，保大人！”沈璟竤嘶吼。“听见没有？！”就在这时，冷紫嫣突然抓住他手腕。
力气很大，指甲陷进他肉里。“陛下……”她声音微弱。
“孩子……我要……”“冷紫嫣！”沈璟竤跪回床边。“朕求你……别要了……”
“不……”她摇头，“我要……”“这是……咱们的孩子……”她说得很轻，可很坚定。
沈璟竤看着她，看了很久。最后，低头吻她额头。
“好。”他哽咽，“你要，朕就陪你要。”他转头，看向太医。
“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方法。”“朕要他们……母子平安。”太医咬牙：“臣……尽力！”
他掏出金针，刺入冷紫嫣穴位。冷紫嫣浑身一颤，突然有了力气。“娘娘！使劲！”产婆喊。
冷紫嫣闭眼，用尽最后力气。撕裂般的剧痛传遍全身。她听见产婆惊喜的喊声。
“出来了！第一个！”然后是婴儿响亮的啼哭。“是个小皇子！”产婆喊。
冷紫嫣松了口气，可肚子还在疼。还有一个。“娘娘！再使劲！”
她又开始用力。这次更疼，疼得她眼前发黑。沈璟竤握着她的手，手在抖。
“冷紫嫣……坚持住……就快好了……”
她点头，咬紧牙关。又一阵剧痛后，第二个孩子出来了。
啼哭声比第一个还响亮。“是个小公主！”产婆激动得哭了。“恭喜陛下！恭喜娘娘！龙凤胎！”
沈璟竤没看孩子。他盯着冷紫嫣。看着她苍白的脸，涣散的眼神。“冷紫嫣……”他声音发抖。
“你醒醒……别睡……”冷紫嫣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昏过去了。
“太医！”沈璟竤嘶吼。“皇后怎么了？！”太医冲过来诊脉，脸色一变。“娘娘……血崩了……”
沈璟竤心脏骤停。他抓住太医衣领：“救她！救不活，你们全陪葬！”
太医连滚爬起去开药。沈璟竤跪在床边，握着冷紫嫣冰凉的手。
“冷紫嫣……别走……朕求你……别走……”他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像失去全世界。就在这时，冷紫嫣突然动了一下。她睁开眼，看着他。
“陛下……”她声音微弱。“孩子……好看吗……”沈璟竤愣住，随即狂喜。
“好看！好看！”他哽咽。“像你！都像你！”冷紫嫣笑了，很虚弱。
“陛下……给孩子们……取名……”“沈朝，沈夕。”沈璟竤说。“朝朝暮暮的朝，朝朝暮暮的夕。”
“加上承暮和念儿，咱们一家……”“朝朝暮暮，永远在一起。”
冷紫嫣点头，眼泪掉下来。“好……”她说，“朝朝暮暮……”她又昏过去了。
可这次，呼吸平稳。太医诊脉后，松了口气。“娘娘……挺过来了。”
沈璟竤瘫坐在地上，像被抽了骨头。他转头，看向那两个小小的襁褓。
龙凤胎。儿子像他，女儿像她。真好啊。他们一家六口，齐了。
他爬过去，抱起两个孩子。一手一个，笨拙地哄。“朝儿，夕儿……”他哽咽。
“欢迎……来到这个世上。”“你们的娘亲……很勇敢。”“你们要……好好爱她。”
两个孩子像是听见了，睁开眼睛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像星星。沈璟竤笑了，笑着笑着哭了。他转头，看向床上的冷紫嫣。
她睡得很沉，嘴角带着笑。像在做美梦。“冷紫嫣，”他轻声说。“咱们……有四个孩子了。”
她没醒，可嘴角弯了弯。像在笑。沈璟竤也笑了。他把两个孩子放在她枕边。
然后爬上床，躺在她身边。手轻轻搭在她腰上，脸埋在她颈间。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听着她和孩子们的呼吸声。他突然觉得……这辈子，值了。
有妻如此，有子如此，有女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窗外晨光熹微。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的朝朝暮暮，才刚刚启程。永远永远，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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