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与马共：元帝时期的门阀共治格局（约黄帝纪年4538 - 4542年，公元318 - 322年）
太兴元年（公元318年）的建业皇宫，还带着几分临时拼凑的仓促——太极殿的梁柱是从旧王府拆来的，台阶上的青苔没来得及清理，连皇帝司马睿穿的衮龙袍，都比规制少了两道金线。但此刻，殿内的气氛却半点不含糊：百官按品级排列，三呼万岁的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往下掉，而站在司马睿身边的王导，衣袂微动间，竟比龙椅上的皇帝多了几分举重若轻的气场。
司马睿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皇位是王家人“抬”上来的，如今“共天下”的局，得认。登基大典刚过，他就下了道诏书，封王导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食邑三千户，还把自己当年做琅琊王时的府邸赐给了王导。可王导却只接了官职，把府邸又退了回去，理由说得漂亮：“天下未定，臣不敢独享尊荣。”
这话听着谦逊，实则是给司马睿提了个醒——别想着搞“君主独断”那一套。司马睿也识趣，之后每逢朝会，必让王导与自己同坐御座；宫里设宴，更是拉着王导的手嘘寒问暖，活像一对亲兄弟。有次北方士族温峤来朝，私下问司马睿：“陛下觉得如今朝局，比之洛阳当年如何？”司马睿愣了愣，没敢说实话，只含糊道：“略有不及，却也安稳。”温峤转头就把这话传给了王导，王导第二天就带着二十多个王氏子弟上朝，齐刷刷站在殿中，吓得百官不敢抬头。司马睿见了这阵仗，才彻底明白：自己这个皇帝，终究是“借”了琅琊王氏的势。
可“借势”的日子，没那么好过。江南士族表面顺从，暗地里却跟北方士族较着劲。吴郡顾荣虽当了侍中，却总以“身体不适”为由不上朝，摆明了不想掺和北方人的权力游戏；会稽谢氏更绝，谢鲲直接把家搬到了东山，天天喝酒写诗，对朝廷征召一概不理。司马睿想提拔几个江南本地官员，还没动笔，王导就先递了奏折：“北方流民初定，需用旧臣安抚，江南士族暂且缓一缓。”司马睿只能把笔放下——他知道，王导是怕江南士族势力太大，分了北方士族的权，可这么一来，江南人心里的疙瘩，就更解不开了。
比士族矛盾更棘手的，是王导的堂兄王敦。王敦这会儿正镇守荆州，手握重兵，控制着长江中游的防线。此人野心比王导大得多，当年司马睿称晋王时，他就私下抱怨：“琅琊王本是庸才，全靠我们王家才上位，如今倒摆起皇帝架子了。”司马睿登基后，王敦更是变本加厉，不仅截留荆州的赋税，还私自任命官员，活脱脱一个“土皇帝”。
有次王敦派使者进京，给司马睿带了封信，信里明晃晃写着“天下安危，系于荆州”。司马睿看了又气又怕，偷偷找心腹刘隗、刁协商量对策。刘隗是北方寒门出身，一直看不惯王氏专权，当即建议：“陛下可派心腹去镇守合肥、淮阴，暗中牵制王敦；再提拔寒门官员，削弱王氏势力。”司马睿觉得这主意可行，没多久就下了令：封刘隗为镇北将军，镇守淮阴；刁协为尚书令，主管官员任免。
这步棋，一下就踩了王导的底线。王导虽不贪权，却绝不容许有人动王氏的根基。他没去跟司马睿争吵，只做了件更狠的事——连续三天不上朝，躲在家里“养病”。这下朝堂炸了锅：北方士族纷纷告假，说要去探望王导；江南士族趁机起哄，说朝廷“排挤功臣”；连禁军将领都私下抱怨，说“没了王大人，这朝没法上”。司马睿坐在龙椅上，看着空荡荡的朝堂，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他根本离不开王导。
没办法，司马睿只能亲自去王导府上“赔罪”。那天他没带侍卫，只穿了身便服，走到王导家门口，对着紧闭的大门喊道：“王先生，朕知错了，你快出来主持朝政吧！”喊了半天，王导才慢悠悠开门，穿着一身便衣，连礼都没行，只淡淡道：“陛下乃九五之尊，何须向臣认错？只是臣担心，再这么折腾下去，江南的安稳就没了。”司马睿连忙点头：“朕听先生的，以后凡事都与先生商议。”
经此一闹，司马睿彻底没了“削藩”的念头，可王敦那边却不依不饶。他听说司马睿想牵制自己，气得拍案而起，当即上书弹劾刘隗、刁协，说他们“蛊惑君主，离间君臣”，还威胁要“率军进京，清君侧”。司马睿收到奏折后，夜里睡不着觉，绕着宫殿走了半宿——他知道，王敦不是说着玩的，荆州的军队，三天就能打到建业。
为了缓和局势，司马睿只能把刘隗、刁协贬官，还派使者去荆州安抚王敦。可王敦根本不买账，反而加快了练兵的速度。王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多次写信劝王敦“以大局为重”，可王敦要么不回信，要么就说“堂兄不懂军中事”。王导没办法，只能在朝堂上帮王敦打圆场，说“王将军只是担心朝廷，并无反心”，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太兴四年（公元321年），北方传来消息：羯族石勒攻破了豫州，杀了东晋的豫州刺史祖逖（祖逖此时已病逝，实际是其弟祖约兵败）。消息传到建业，司马睿又惊又怕——豫州一丢，长江防线就少了一道屏障，王敦要是从荆州起兵，再联合石勒，东晋就真的完了。他连忙召王导入宫，问：“先生，如今内忧外患，该怎么办？”王导沉默了半天，才说：“陛下需先稳住王敦，再派人去北方联络其他势力，牵制石勒。至于王氏，臣会去劝王敦，让他别轻举妄动。”
可王导的劝说，终究没能拦住王敦的野心。永昌元年（公元322年）正月，王敦以“清君侧，诛刘隗”为名，在武昌起兵，率领五万大军顺江而下。消息传到建业，司马睿气得浑身发抖，拍着龙案喊道：“王敦逆贼！朕待他不薄，他竟敢谋反！”他当即下旨，任命王导为征讨大都督，率军抵御王敦。
王导接到任命时，正在家里练字。他看着圣旨上的“征讨大都督”四个字，苦笑了一声——一边是自己的堂兄，一边是自己辅佐的皇帝，这仗，怎么打？他没立刻出兵，而是把王氏子弟都召集到家里，说：“王敦谋反，是他一人之过，与我等无关。若陛下要治罪，我愿一人承担。”说完，他就带着二十多个王氏子弟，穿着囚服去皇宫请罪。
司马睿看着跪在殿下的王导，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王导是无辜的，可王氏与王敦的关系，让他不得不防。犹豫了半天，他才走下龙椅，亲手扶起王导：“先生是忠臣，朕怎会怪你？王敦谋反，与你无关。你还是继续做你的大都督，率军平叛吧。”
王导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却清楚——这场“王与马”的共治局，从王敦起兵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裂了。他虽然答应了司马睿，却没真的去跟王敦打仗，只是派使者去劝王敦“罢兵言和”。可王敦已经打红了眼，根本不听，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打到了建业城外的石头城。
站在石头城的城楼上，王敦看着远处的建业皇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司马睿已经没了抵抗的力气，江南的天下，终究还是他们王家的。而皇宫里的司马睿，正坐在龙椅上，看着窗外飘落的梅花，第一次觉得：这皇帝的位子，比当年做琅琊王时，还要孤单。
“王与马，共天下”的格局，从一开始就带着裂痕。司马睿想掌权，王氏想保势，江南士族想自保，北方流民想回家——这些矛盾交织在一起，终究还是要靠刀兵来解决。而这场王敦之乱，不过是东晋百年门阀混战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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