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是带刀的。
黄沙卷着碎石，像无数把淬了烈阳的小刃，刮在脸上火辣辣地疼。陆乘勒住马缰，玄色劲装早已被沙尘染得发灰，鬓角的汗珠刚渗出来，就被热风蒸发成白痕。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触到粗糙的沙粒，目光扫过身后五名精锐——皆是黑衣束发，腰间佩着不起眼的短刀，唯有领口内侧绣着半片连理枝纹样，那是他与苏锦约定的暗号。
“将军，再往前走三十里，就是黑沙镇外围了。”斥侯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难掩的疲惫。他们伪装成北狄商贩已有三日，骆驼背上的货囊里塞满了劣质丝绸与陶土器皿，实则藏着淬毒的弩箭与干粮。
陆乘点头，目光落在手中半块玉佩上。这是上次截杀北狄亲卫时所得，玉质粗粝，刻着模糊的狼头纹样，边缘还留着兵刃劈砍的缺口。“把货囊掀开一角，露出丝绸。”他沉声吩咐，“北狄巡逻队最认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但也最警惕，待会问话，由我来答。”
话音刚落，远处的沙丘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粗嘎的北狄语吆喝。陆乘示意众人勒马驻足，自己则翻身下马，故作笨拙地整理着货囊，眼角余光却已将对方的阵型尽收眼底——七人三骑，皆是弯刀配皮甲，为首那人腰间挂着同样的狼头玉佩，只是纹路更为完整。
“你们是哪部的？”为首的北狄骑兵勒马停下，弯刀直指陆乘咽喉，眼神里满是审视。他的汉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尾音拖得极长。
陆乘缓缓抬头，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双手捧着那半块玉佩递过去：“回大人，我们是哲别部的商贩，去黑沙镇换些粮食。这玉佩是我们首领赠予的信物，还请大人通融。”
骑兵接过玉佩，指尖摩挲着狼头纹样，眉头微蹙。陆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这半块玉佩只能蒙混一时，真正的关键在后续的暗语——那是苏锦出发前，根据北狄贸易密档破译的，唯有亲卫以上的人才能知晓。
果然，骑兵突然冷笑一声：“哲别部的商贩，怎么会用南人的丝绸？而且这玉佩……”他话锋一转，突然用北狄语说了一句晦涩的短句。
陆乘心中了然，从容应答。那句暗语的意思是“风沙埋骨，玄铁为路”，对应着北狄与漠北公私兵的贸易暗码。他的北狄语不算流利，却咬字清晰，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对应苏锦给出的译本。
骑兵眼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又瞥了眼货囊里的丝绸，语气缓和了些：“黑沙镇最近查得严，漠北公殿下有令，所有外来商贩都要登记。跟我来。”
陆乘暗自松了口气，朝身后众人使了个眼色，翻身上马跟上。风沙更烈了，卷起的沙尘模糊了视线，他能感觉到身后队员们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却依旧保持着随时备战的姿态。骆驼的蹄子踩在沙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又被风沙填平。
行至一处沙丘背风处，骑兵突然勒住马，转身道：“登记册在那边帐篷里，你们留下两人看货，其他人跟我来。”
陆乘心中一动，这是要分而治之？他不动声色地颔首：“听大人吩咐。”转头看向两名队员，“你们看好货物，别让风沙埋了。”
两人会意，点头应下。陆乘带着其余三人跟着骑兵走向帐篷，刚靠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与血腥味，帐篷角落堆着几件染血的布衣，看款式像是中原人的装扮。他瞳孔微缩，脚步却未停顿，心中已明了——这巡逻队绝非单纯的守卫，恐怕手上早已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帐篷里，一名文书模样的北狄人正趴在案上写字，看到他们进来，头也不抬地递过一卷羊皮纸：“写下部落、货物、去向。”
陆乘接过炭笔，故意写错了两个北狄文字的笔画——这是苏锦教的暗记，若是遇到自己人，便能以此识别。他写完后递回去，文书扫了一眼，随手丢在一旁，挥了挥手：“走吧，黑沙镇里别惹事，漠北公殿下的人，不好惹。”
走出帐篷时，风沙似乎小了些。陆乘回望了一眼那顶简陋的帐篷，心中泛起一丝寒意。他知道，这只是漠北探秘的第一步，真正的凶险，还在黑沙镇深处，在那座日夜不停铸兵的玄铁矿场里。
“将军，我们走？”斥候轻声问道。
陆乘翻身上马，目光望向黑沙镇的方向。那里的轮廓在沙尘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走。”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记住，从踏入黑沙镇的那一刻起，我们每一步都得踩着刀尖走。”
马蹄声再次响起，朝着黑沙镇的方向疾驰而去。玄色的身影渐渐融入漫天黄沙，唯有那半块狼头玉佩，在烈阳下偶尔闪过一丝冷光，像是在预示着这场探秘之旅，注定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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