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姥姥牵着板儿,跟着周瑞家的从西角门进了贾府。但见府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处处透着富贵气象,直看得这乡下老妪眼花缭乱,连步子都迈得小心翼翼。
周瑞家的将她们引到一处僻静厢房,推开朱红槅扇,但见屋内陈设雅致:正中摆着一张紫檀木八仙桌,两旁设着梨花木扶手椅,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字画,窗边还摆着一盆开得正盛的白玉兰。
姥姥且在这里稍坐。周瑞家的说着,又唤来一个小丫鬟,去沏壶上好的龙井,再端几碟点心来。
那丫鬟应声而去,不多时便端来一个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一套青花瓷茶具并四样精致点心:玫瑰酥、核桃糕、蜜饯金橘、糖蒸酥酪。
板儿闻到甜香,眼巴巴地望着点心,小手不自觉地伸了出去。刘姥姥忙拉住他,低声斥道:没规矩!
周瑞家的笑道:不妨事,原就是给哥儿准备的。说着亲自拈了块玫瑰酥递给板儿,哥儿尝尝,这是府里厨娘最拿手的。
她又对刘姥姥道:姥姥先用些茶点,我这就去回太太。只是有一句要嘱咐:我们太太如今不比往年,见客时姥姥只需拣要紧的说便是。
刘姥姥连连点头:老身省得,多谢周嫂子提点。
周瑞家的这才转身往王夫人院中去。留下刘姥姥祖孙二人,在这满室馨香中惴惴不安地等候。那板儿吃得满嘴点心屑,刘姥姥却是一口也咽不下,只不住地往门外张望。
周瑞家的安顿了刘姥姥,便往王夫人上房来。正值王夫人歇过中觉,歪在暖阁里的炕上,小丫头在一旁捶腿。周瑞家的悄悄将刘姥姥的来历并今日来意回了。
王夫人听了,半日才叹道:“她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只是这两年,老爷外任,家里的事,里里外外都是凤丫头操心。我如今是个净心吃斋的,不管这些事了。你带她去见见琏二奶奶,就说我的话,让她瞧着打点打点便是,既来了,也别太简薄了,叫人寒心。”
周瑞家的听了,心知王夫人是不耐烦见这等穷亲戚,便答应着出来,又回到客房。刘姥姥忙站起身,眼巴巴望着。周瑞家的笑道:“姥姥的运气好,太太说了,本是该亲自见的,只是近日身上不大好,怕过了病气给你。如今请姥姥去见见当家的琏二奶奶,是一样儿的。”
刘姥姥一听“琏二奶奶”四字,便问:“就是那当家奶奶王二奶奶?”周瑞家的道:“正是。”又悄声道:“这位奶奶,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她不过。等会儿你见了,就知我言不虚了。只是待下人呢,未免太严些个。”刘姥姥听了,点头不断。
周瑞家的便领着刘姥姥,往凤姐院中来。一路穿堂过院,绕过正房,从那边粉油大影壁后,入一东西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比贾母处不同。刘姥姥方知这才是正内室,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
二人穿过两道月洞门,忽见一带粉墙环护。才进院子,便闻得阵阵甜香。掀开猩红毡帘,但见满屋金翠辉煌,当中炕上坐着个美人,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裙,正拿着小铜火箸拨手炉里的灰。
刘姥姥在地下拜了数拜,问姑奶奶安。凤姐儿忙叫周瑞家的搀住,笑道:“快莫如此,亲戚间原该常走动才是,倒生分了。请坐说话。”刘姥姥这才侧着身子在炕沿上坐了,半个屁股悬着,那板儿更是躲在她身后,死也不肯出来。
凤姐儿也不看他,只满面春风地对刘姥姥说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厌弃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刘姥姥忙念佛道:“阿弥陀佛!姑奶奶这是哪里话?实在是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像。”
凤姐儿听了,微微一笑:“这话说的叫人心里不自在。我们也不过是靠着祖上的虚名,做个空架子官儿罢了,‘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何况你我。”说着,便问周瑞家的:“可告知太太了?”
周瑞家的忙回道:“回奶奶的话,太太说今日身上不大爽快,不便相见。一切事宜,但凭奶奶裁度就是,总不可简慢了亲戚。”凤姐儿点头,心里便有了数。
正说话间,就有几个管事的媳妇在门外探头探脑。平儿出去问了,回来悄声回禀。凤姐儿也不避讳刘姥姥,只淡淡道:“有什么要紧的,叫她们晚上再来回。现下有客,没的聒噪。”平儿应了声,出去打发人了。
凤姐儿这才又转向刘姥姥,叫人抓了些果子蜜饯给板儿吃。那板儿见了吃的,才稍稍探出头来。凤姐儿看他怯生生的样子,觉得有趣,便闲闲地问些庄户人家的事,今年收成如何,日子过得怎样。刘姥姥一一据实回答,说到艰难处,不免唉声叹气。
凤姐儿何等聪明人,早已明白她的来意。见她说话朴拙,倒也不讨厌,便主动开口道:“姥姥大老远来一趟,想必还有别的话。既是一家子,不妨直说。”
刘姥姥未曾开口,脸先红了,扭捏了半日,才忍耻说道:“论理,今儿头一回见姑奶奶,原不该说……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来,也少不得说了……”说着,推了推板儿,“你爹在家怎么教你的?打发咱们来作啥的?”那板儿正啃着一块糖饼,哪里肯说话。
凤姐儿见状,笑着摆手:“不必说了,我都明白了。”转头问周瑞家的:“姥姥大老远来,想必还没用饭吧?快去吩咐厨房,预备些客饭来。”
刘姥姥一听,慌得忙摆手道:“不敢劳动,不敢劳动!姑奶奶快别费心!我们一早吃了干粮来的,这会儿还不饿。”她心里想着,那白花花的银子还没到手,哪里还敢叨扰饭食?万一惹烦了这位奶奶,岂不是因小失大?
凤姐儿是何等伶俐人,见她推辞得真切,知道她是怕添麻烦,便点了点头,也不再强留,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虚留了。”便向平儿使了个眼色。
平儿会意,进里间取出一个包袱。凤姐儿道:“这是二十两银子,姥姥若不嫌少,就拿去给孩子们添件冬衣罢。另外这一吊钱,雇个车坐回去,也算我们的一点心意。”
刘姥姥看见银子,喜得眉开眼笑,浑身都痒起来,连连念佛道:“阿弥陀佛!这真是……真是……姑奶奶真是菩萨心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您老拔根汗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
周瑞家的在旁边听着不像,忙使眼色制止。凤姐儿却只是笑笑,并不计较,对周瑞家的吩咐道:“你好生送姥姥出去,从后门走,便宜些。”
刘姥姥又千恩万谢地拜了几拜,这才紧紧攥着银子,拉着板儿,跟着周瑞家的退了出去。直到出了荣国府的后门,走到大街上,她还觉得像是在云端里一般,不敢相信这趟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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