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里座谈会带来的效应，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一圈圈扩散，终于以另一种形式，触碰到了赵江河最核心的团队。
这天下午，赵江河刚与徐海川、周亦鸣开完一个关于明年重点项目储备库的联合评审会，三人在办公室稍作总结。徐海川一如既往，拿着笔记本逐条核对风险要点；周亦鸣则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几个前沿技术项目的市场前景。秦朗敲门进来，脸色有些不同寻常的严肃。
“赵总，省政府办公厅刚来电话，找您。”秦朗顿了一下，补充道，“是陈省长秘书，李处长亲自打的。”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徐海川停下笔，周亦鸣也收起了笑容。省长秘书直接电话到赵江河这里，而非通过集团办公室转接，这本身就传递着不同寻常的信号。
赵江河神色不变，对两人点点头：“你们先坐。”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内线电话。“我是赵江河。”
电话那头传来李秘书清晰而客气的声音：“赵总，打扰了。省长这边有个急事需要跟您沟通一下。”
“李处请讲。”
“是这样，省里正在牵头组建一个跨部门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培育工作专班’，主要任务是围绕省里确定的新材料、高端装备等几个重点方向，进行深度调研、政策设计和项目推进。专班级别很高，省长亲自挂帅督导，日常工作由分管副省长和发改委牵头。”李秘书语速平稳，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专班需要从各相关单位抽调一批真正懂业务、有闯劲、原则性强的骨干力量。省长在会上特别提到了您和您带领的团队，认为你们在产投领域的探索很有价值，思路对头。”
赵江河的心微微提了起来。他安静地听着。
“所以，省里的意思是，想从您这边，临时抽调一两名得力干将，全职参与到这个专班工作中来，时间大概半年到一年。这既是省里重点工作的需要，也是对抽调干部本人的重要锻炼和培养机会。”李秘书的语气变得更为正式，“省长让我征求您的意见，看看您这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当然，要以不影响您那边核心工作的正常开展为前提。”
抽调得力干将？赵江河脑海中瞬间闪过好几个念头。这是陈省长进一步伸出的橄榄枝，意味着他赵江河和他的团队，真正进入了省里核心战略的执行层面。能被抽调，对干部个人是极大的机遇和认可。但另一方面，抽调走核心骨干，尤其是徐海川或周亦鸣这样的左膀右臂，对他刚刚理顺、正要发力的产投板块，无疑是一个重大考验。抽调谁？抽调多久？工作如何衔接？都是需要慎重权衡的问题。
“感谢省长和李处的信任，这是对我们工作的肯定。”赵江河迅速组织着语言，“我们坚决服从省里安排。只是具体人选，涉及到专业匹配和工作衔接，我需要一点时间慎重考虑，最迟明天上午给您回复，您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赵总考虑周全是应该的。等您消息。”李秘书客气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赵江河转过身。徐海川和周亦鸣都看着他，目光里带着询问。
“省里要组建新兴产业培育专班，省长亲自督导。”赵江河走回沙发区，坐下，言简意赅地将情况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抽调得力干将”、“全职参与”、“重要锻炼”这几个关键词。
徐海川和周亦鸣都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分量和利害。两人神色都凝重起来。
周亦鸣先开口，眉头微皱：“这是好事，说明省里真把咱们这套当回事了。不过……这时候抽人，咱们这边几个大项目正在关键节点上，海川总的风控体系刚铺开，我这边的市场拓展也……”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徐海川推了推眼镜，声音平稳：“从大局讲，应该支持。专班能更直接地影响省里政策，对我们集团长远发展有利。从个人讲，是难得的平台。只是具体人选，确实需要慎重。既要符合专班要求，又要尽量降低对我们现有工作的冲击。”
赵江河看着他们俩。徐海川，风控定海神针，原则性强，思路清晰，适合参与政策设计，但他的离开，会让集团刚刚强化的风控体系面临考验。周亦鸣，市场先锋，嗅觉灵敏，闯劲足，适合推进具体项目对接，但他的离开，可能会让产投的市场开拓势头放缓。
“你们俩，都是最合适的人选，也都很难离开。”赵江河缓缓说道，“省里要的是‘得力干将’，目光肯定首先落在你们身上。这是对你们能力的认可。”
他停顿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发扶手：“我的初步想法是，推荐一个人去。另一个，必须留下来稳住基本盘。去的那个，要能在专班里真正发挥作用，代表我们集团，甚至代表我们这套做法的声音；留下来的那个，任务更重，要顶住压力，确保我们这边的改革和业务推进不减速、不走样。”
他看向两人：“我想听听你们自己的想法。当然，最终还需要综合考虑省里的具体需求和集团的整体安排。”
周亦鸣和徐海川对视一眼。这既是机遇，也是责任和牺牲。
周亦鸣咬了咬牙，先表态：“赵总，海川总比我稳重，大局观强，更适合参与上层政策设计。我性子急，更适合在一线打仗。而且，几个重点项目的谈判都在节骨眼上，我临时换人，怕前功尽弃。我申请留下来。”
徐海川沉吟片刻，开口道：“亦鸣说得有道理。专班工作可能更侧重宏观规划和跨部门协调，我的风格或许更适应。不过，风控体系的深化和审计部常务副部长的物色，也正在关键时期。如果我去，这一块必须有人能立刻接上，不能出乱子。”
赵江河听着他们的分析，心中已有倾向。徐海川去，或许更能将“风险可控、规矩先行”的理念带入省里的政策设计，从源头施加影响。周亦鸣留下，能保证市场开拓的锐气不减。但徐海川留下的空缺，确实需要妥善安排。
“海川如果去，风控这一摊子……”赵江河思考着。
“可以暂时由我直接分管，具体事务让现任的副总监顶上来，他是个老风控，原则性没问题，只是魄力稍逊。关键决策点，我会亲自盯。”赵江河下了决心，“审计部常务副部长的人选物色，亦鸣你也帮着留留心，要快。”
他看向徐海川：“海川，你的意见呢？去专班，挑战不小，接触面广了，但具体事务可能没那么直接。而且，算是暂时离开集团核心业务一线。”
徐海川挺直脊背，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锐利：“我服从组织安排。如果决定我去，我会尽力在专班中发挥作用，同时保持与集团的紧密沟通，确保不脱节。风控和审计的工作，我会在离开前做好详细交接。”
“好。”赵江河点点头，“那我倾向于推荐海川去。亦鸣留下，担子会更重，不仅要抓市场，还要协助稳住内部管理，特别是几个重大项目的风险把控不能松。”
周亦鸣重重点头：“赵总放心，我顶得住。”
事情初步议定，但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抽调令一旦正式下达，集团内部必然又有一番波动。有人会羡慕徐海川的机遇，也有人会质疑赵江河团队的稳定性，甚至可能有人会趁机做些小动作。
“这件事，在省里正式通知前，仅限于我们三人知道。”赵江河叮嘱道，“海川，你这边开始不动声色地梳理工作，准备交接清单。亦鸣，你手里的项目加速推进，同时物色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苗子，可以适当加加担子，培养后备力量。”
两人领命而去。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赵江河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北方天空。陈省长这一手，既是信任，也是考验。考验他赵江河的格局，是否舍得放人；考验他团队的能力，是否离了谁都能转；更考验他本人在失去一个重要臂助后，能否依然掌控局面，稳健前行。
得力干将被抽调，是荣誉，也是阵痛。但这条路，既然选择了，就必须走下去。他必须尽快适应这种变化，在动态中寻求新的平衡。周正明传给他的薪火，不仅要能在顺风中燃烧，更要能在抽走一根重要柴薪时，依然保持火光不灭。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秦朗的分机：“秦朗，准备一下，明天上午我要去刘董事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另外，帮我约一下陈省长秘书李处长，明天下午，我亲自去省政府当面汇报人选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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