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一声压抑的呻吟在黑暗中响起。
石星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混沌的深海中，意识如同碎裂的陶片，正被无形的力量缓慢拼合。每一次思维的微光闪过，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那感觉像是整个宇宙的信息洪流强行挤进了过于狭窄的容器，将容器撑出了无数裂纹。
“慢慢来……别着急……”
墨衡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某种特殊的韵律，像锚一样拖拽着他逐渐下沉的意识。
石星努力睁开眼。
眼前是“管道坟场”那幽绿的微光，但比昏迷前更清晰——清晰得有些不正常。他能看到空气中每一粒尘埃的形状，能看到远处管道壁上每一条锈蚀的纹路，甚至能“看”到墨衡周身散发出的那层温润而凝练的灵能辉光——这并非视觉，而是一种全新的、直接“感知”能量流动的方式。
“我……昏迷了多久？”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喉咙像被砂纸打磨过。
“大约六个小时。”墨衡正坐在他身旁，手中托着那块已经恢复平静的“星核碎片”，眼神复杂，“你差点就回不来了。‘星核碎片’中蕴含的信息，即使只是碎片，也足以让普通灵能者的意识永久迷失。”
石星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浑身无力，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疲惫。更诡异的是，他的意识深处发生了某种根本性的变化——那些原本混乱嘈杂的“古老回响”并没有消失，但它们……被重新排列了。
就像是有人将一堆杂乱无章的书籍，按照某种他尚不理解的方式重新归架。低语仍在，影像仍存，但它们不再是无序地冲击他的意识边界，而是被“收纳”在了某个更深层的区域。他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但只要不主动去“翻阅”，它们就不会轻易涌出。
而在所有这些变化的核心，在那片意识海的最深处，多出了一样东西。
一个印记。
一个由纯粹星光构成的、不断缓慢旋转的复杂几何印记。它无比安静，却散发着让石星灵魂震颤的古老与威严。当他的注意力聚焦其上时，一股信息自动浮现在意识表层——不是语言，而是直接的理解：
‘观测者印记（残破）’
‘星灵眷族的最后馈赠，亦是其未竟守望的延续’
‘持有者将逐步获得对高维信息的‘有序解读’能力，代价是与‘旧日宿命’产生更深的绑定’
“‘观测者印记’……”石星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墨衡猛地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你说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石星将自己意识中的变化和那个印记的描述告诉了墨衡。随着讲述，他发现自己对印记的理解也在逐渐加深——它不仅仅是一个标志，更像是一个被植入的“程序”或“协议”，正在缓慢地、不可逆地改变着他处理信息的方式。
墨衡沉默了很久。他放下“星核碎片”，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印诀，闭目凝神。一股比之前更精微、更沉静的灵能缓缓探向石星，但在接触到石星眉心前约一寸处，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柔而坚定地推开。
“果然……”墨衡睁开眼，叹息中混杂着震惊与恍然，“你被‘标记’了。不是污染，不是诅咒，而是……某种更高层级的‘认证’或‘传承’。那位‘星灵眷族’在最后的时刻，将它的部分‘职责’或‘权限’，通过这块碎片和你的共鸣体质，转移给了你。”
“职责？权限？”石星感到一阵寒意。
“守望者，观测者……这些称谓的背后，往往意味着对某些特定‘现象’或‘存在’的监视与记录。”墨衡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你之前听到的‘钥匙’和‘宿命之轮’，恐怕并非虚言。这个印记，很可能让你成为了某个古老计划或未竟使命的一部分。从今往后，你看到的‘真实’，将不再与常人相同。”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石星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那堆散落的金属碎片。这一次，那些奇异的蚀刻符号在他眼中“活”了过来——它们扭曲、重组，最后在他的意识中形成了可以理解的片段信息：
‘第七观测站日志，最后条目：’
‘屏障裂隙持续扩大，‘它’的梦呓已穿透帷幕……’
‘援军未至，哨兵尽殁……将此碎片与吾之印记，托付于后来之共鸣者……’
‘愿汝之目，能见吾等未见之终局……’
石星倒吸一口凉气，将这段信息复述给墨衡。
“第七观测站……屏障裂隙……‘它’的梦呓……”墨衡的眉头紧锁，“这些信息指向的，很可能是某个被封印或隐藏的、足以威胁整个现实维度的存在。而‘星灵眷族’曾是监视它的哨兵。”
他看向石星，目光中有担忧，也有一种学者发现重大线索的灼热：“这块碎片和你的印记，恐怕不仅仅是一个馈赠，更是一个……‘警报器’和‘记录仪’。当你遇到与这个‘它’相关的事物时，印记可能会产生反应，帮助你‘解读’和理解。但同时，你也可能因此被卷入那个层级的危险之中。”
石星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能感觉到，那个星光印记正在他的意识深处缓慢而持续地运转，无声地改变着他。力量伴随着代价，知识伴随着责任——墨衡曾经的话语，在此刻得到了残酷的印证。
“我……还有选择吗？”他苦笑着问。
“从你接触到碎片、印记形成的那一刻起，选择权就已经不完整了。”墨衡摇头，“但你可以选择如何应对。是恐惧这个印记带来的宿命，还是利用它带来的能力，去理解、甚至去影响那个‘终局’。”
他站起身，走到那具骸骨前，郑重地鞠了一躬：“无论这位守望者的目的是什么，它选择了你。现在，这份‘观测者’的职责，至少有一部分落在了你的肩上。”
石星也挣扎着站起，对着骸骨深深行礼。他的心情无比复杂——恐惧、茫然、一丝细微的责任感，还有对未知命运的敬畏。
当他直起身时，目光再次落在“星核碎片”上。这一次，他能“看”到更多——碎片深处，那些星云般的光芒并非随意流转，而是在描绘着某个极其复杂的、多维的数学模型，或者说是……某种“锁”的结构。
“墨先生，”石星忽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沉静，“这块碎片……或许不仅仅是信息载体。我感觉它……像一把‘钥匙’的一部分。”
墨衡眼神一凝：“‘钥匙’？对应什么的钥匙？”
石星摇头：“不知道。但印记传递的感觉是……‘开启’与‘定位’。也许，当合适的时机到来，或者集齐了其他部分……”
他没有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这次探索发现的，远不止一具古代遗骸和一块能量结晶。他们可能无意中，触动了某个横跨纪元、关乎宇宙秘密的庞大拼图的一角。
而石星，这个从污染星球逃出的少年，已然成为了这块拼图上，一个无法被忽视的、活着的节点。
“先离开这里。”墨衡果断决定，“你的身体状况需要稳定，我们也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而且……”他看向来路，“研究中心的搜索不会停止太久，这里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对安全。”
石星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具沉寂的骸骨和幽光的碎片，将它们的样子深深印入脑海。
当他们转身离开这个圆形舱室时，石星没有注意到，他意识深处的“观测者印记”微微闪烁了一下，将这里的坐标和那具骸骨最后的信息，以某种超越时空的方式，悄无声息地“记录”了下来。
就像它被创造出来时，就被设定的那样。
守望，与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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