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像一层无形的膜糊在口鼻之上。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刺破了沉寂，显示着“温叔”两个字。
“喂，温叔。”江林的声音带着重伤初愈的沙哑，气息有些不稳。
电话那头，温平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像淬了毒的冰锥。
冷硬、直接，毫无废话：“账本交给检查组了。你查一下给黄伟行贿的人，让他指认黄伟，争取一次扳倒他。”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子弹射出枪膛，干净利落，不留余地。
江林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牵扯到伤口，一阵锐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他没有吭声，只是沉沉地应道：“明白了，温叔。”
通话结束，忙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医院病房或某个安静角落，江林独自一人，窗外天色阴沉。
他握着手机，眉头紧锁，眼神中交织着焦虑、仇恨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电话接通。
“喂，许叔。”
江林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急切。
电话那头传来许光辉平稳而深沉的声音，似乎永远波澜不惊：
“怎么了，小林？听说你那边出了点事，人没事吧？”
他显然已经知道了些风声。
江林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凝重：“许叔，过去的恩怨，我想彻底了结。现在需要查一个人，一个很关键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初，具体是经谁的手，用什么方式，贿赂的黄伟？我要找到这个人。”
电话那头的许光辉沉默了大约四五秒钟。
这短暂的沉默里，仿佛有无数信息在飞速权衡和交换。
挖出当年的行贿者，无疑是给黄伟定罪、彻底击溃黄远宗保护伞的最有力武器之一。
几秒后，许光辉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了平时的温和，多了几分冷冽和果决：“这件事牵扯很深，挖出来不容易，也有风险。”
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肯定：“不过，你放心。既然你开口了，人，我会想办法去查。只要这个人还在国内，还能找到，我负责把他挖出来，然后……交给你。”
这句话的份量极重。
“交给你”三个字，意味着默许了江林可以用任何他想要的方式去处理这个人，去获取他需要的证据或口供。
江林闻言，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了一丝，他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谢谢许叔！”
“嗯，等我消息。自己万事小心。”
许光辉没有多余废话，叮嘱了一句，便结束了通话。
江林缓缓放下手机，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变得更加深邃难测。
一条指向敌人心脏最隐秘处的暗线，已经布下。
一夜无话，但这并非平静的一夜。
对江林而言，这一夜是在极度焦虑、伤口疼痛和零星噩梦的交替折磨中度过的。
他无数次惊醒，下意识地去摸身边的手机，期盼着能有大德或丹拿发来的好消息，但屏幕始终漆黑寂静。
直到第二天上午八点多，窗外天色大亮，嘈杂的城市噪音透过窗户传进来。
他才在精疲力尽中昏昏沉沉地睡去了一会儿，但很快又猛地惊醒。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过手机，找到丹拿的号码拨了过去。
他的心悬在嗓子眼，屏住呼吸等待着。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边传来丹拿极其沙哑、疲惫不堪的声音，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奔波寻找：“喂，林哥……”
“丹拿！怎么样？有小雅的消息了吗？！”
江林急不可耐地打断他，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这短暂的沉默让江林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然后，丹拿的声音才响起，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和歉意：“……还没有，林哥。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能问的人都问了，就像……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还在找，一有消息我马上……”
后面的话江林已经听不进去了。
巨大的失望和恐惧再次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无力地挂断了电话，手机从手中滑落，砸在床单上。
他呆呆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明晃晃的天空，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强行压下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医生很快过来，例行公事地检查了他的伤口，拆开纱布换药。
当看到那狰狞的、缝合着的伤口时，连医生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叮嘱他一定要静养，绝对不能乱动。
江林面无表情地听着，嗯啊地应付着，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换完药，医生刚离开病房。
江林就猛地掀开被子，咬着牙，忍着左肩传来的剧痛，开始艰难地脱下身上的蓝白条病号服。
每动一下，伤口都像被撕裂般疼痛，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但他眼神里的决绝却没有丝毫动摇。他换上自己那件沾染着些许干涸
血渍和灰尘的黑色衬衫，扣子都因为右手的不灵便而扣得有些歪斜。
他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凶狠、带着一种破釜沉舟气势的自己，没有丝毫犹豫，拉开门，径直走出了病房。
无视了走廊里护士惊讶和试图阻拦的目光，他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出了住院部大楼。
站在医院门口，上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汽车尾气的空气，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拉开车门坐进去，司机习惯性地问：“去哪？”
江林报出一个地址，声音沙哑却清晰：
“去盛和花园。”
那是许光辉家的地址。
出租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汇入车流，朝着那个可能藏着破局关键的方向驶去。
江林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眼睫，暴露了他内心远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所有的希望，似乎都系在了即将到来的这次会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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