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海风添了几分凉意，却吹不散港口的热闹。林家修船铺的木牌在风里轻轻晃着，嵌在上面的海灵珠碎片泛着淡蓝微光，成了码头上一道特别的风景——往来的渔人路过时，总会伸手摸一摸那片微光，像是摸一份来自大海的安稳。林野的日子依旧规律，清晨开门修船，晌午和镇民闲聊，傍晚坐在灯塔下看归帆，唯有阿渝捎来的“海歌节”邀约，让平静的日常多了几分期待。
离月圆还有三日，阿明便天天往修船铺跑，书包里装着他画满鲛人与海灵珠的本子，缠着林野问个不停：“小野哥，海歌节是不是有好多鲛人唱歌？会不会有发光的鱼群？我能摸一摸鲛人的尾鳍吗？”
林野正给一艘新造的小舢板上桐油，闻言笑着刮了刮阿明的鼻子：“海歌节是鲛族祭海的日子，有歌，有光，还有甜甜的海红果，但不能随便摸鲛人的尾鳍，那是不礼貌的。”他放下油刷，从柜子里翻出阿渝送的鲛绡地图，铺在木桌上，“你看，从港口到烬海的航线，阿渝都标得清清楚楚，我们坐船去，顺风顺水，一日就能到。”
阿明凑在地图前，手指顺着航线划过，眼里满是向往：“我要把海歌节的样子都画下来，讲给班里的同学听，让他们都知道，海是我们的朋友，不是吓人的禁地。”
这话被来送渔获的王叔听见了，他放下鱼筐，拍了拍阿明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爷爷的样子！当年你爷爷守灯塔，就是想护着这片海，如今你能去烬海看看，也算替他了了心愿。”他转头看向林野，“小野，我把‘福顺号’收拾好了，你们去烬海，坐我的船，稳当。”
林野心里一暖，点头应下。镇上的人听说他要带孩子们去烬海参加海歌节，都纷纷帮忙——张婶塞了满满一篮糕点，说给孩子们路上吃；老木匠打磨了几盏防风的木灯，怕夜里行船看不清；就连那位百年前商队后人的老媪，也送来了一叠绣着海纹的帕子，叮嘱道：“替我给鲛族带句话，百年的错，我们认，也会改，往后定与海为善。”
出发那日，天刚蒙蒙亮，码头便聚了不少人。阿明带着三个同龄的孩子，背着装满纸笔的书包，兴奋得蹦蹦跳跳。王叔的“福顺号”泊在岸边，船帆上新缝了鲛族的海纹图案，是林野照着阿渝给的图样描的，淡蓝的线纹在晨光里像活过来的海浪。
“一路小心，替我们向鲛族问好！”镇民们挥着手，声音裹在海风里，温柔而恳切。林野站在船舷边，用力点头，心里清楚，这一趟不再是孤身的冒险，而是带着整个港口的心意，走向与鲛族、与大海的和解。
船驶出港口，往东南方行去。王叔掌着舵，船帆借着海风鼓起，稳稳地破开海面。孩子们趴在船边，看着成群的银鱼跟着船尾游动，看着海水从浅蓝渐变成深邃的墨蓝，时不时发出惊喜的欢呼。林野坐在船尾，手里摩挲着那枚鲛珠，海鸣的声响隐约传来，轻柔得像低语，与船桨划水的声音交织，成了最动听的旋律。
行至鬼礁附近时，海面依旧平静。往日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散了，露出水下错落的礁石，阳光穿透水面，照在礁石上，能看到附着在上面的珊瑚正慢慢生长，章须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几尾彩色的小鱼在石缝里穿梭。
“小野哥，这里就是鬼礁吗？”阿明扒着船舷，好奇地张望，“一点都不可怕，还很好看呢。”
“因为海灵的怒火平了，幻气也散了。”林野指着远处的海面，“你看，那片泛着蓝光的地方，就是烬海墟的方向，鲛族就住在那里。”
孩子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片淡淡的蓝光，像坠在海面的星辰，美得不似人间。
傍晚时分，“福顺号”终于抵达烬海墟外围。阿渝早已带着几名鲛人等在礁石滩上，他们的尾鳍在暮色里泛着珍珠般的虹彩，手里提着发光的灯笼，远远望去，像一串落在海面的星子。
“林野，你们来了！”阿渝笑着迎上来，接过王叔递来的缆绳，“族母已经在溶洞里备好了海红果和鲛绡茶，就等你们了。”
孩子们第一次见到鲛人，既好奇又有些害羞，直到阿渝递来一颗裹着蜜的海红果，才怯生生地接过来，咬了一口，立刻被清甜的味道征服，围在阿渝身边问东问西。
“阿渝哥哥，你的尾鳍能发光吗？”
“海歌节什么时候开始呀？会有烟花吗？”
“海灵珠是不是还在墟底？它会唱歌吗？”
阿渝耐心地回答着每个问题，尾鳍轻轻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珠里都带着细碎的光：“海灵珠不会唱歌，但它能听见我们的歌，月圆之时，它的光会映亮整片烬海，那是大海最温柔的样子。”
跟着阿渝走进鲛族的溶洞，孩子们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溶洞顶部的石缝里垂着无数发光的藤曼，像银河落下来的星子；洞壁上嵌着各色的珊瑚，在光里泛着五彩的光晕；中央的石台上，摆着堆满海红果的木盘，还有盛着鲛绡茶的贝壳杯，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
鲛族的族母坐在石台边，金红色的尾鳍在光里格外醒目。她看到林野带着孩子们进来，温和地笑了：“人类的孩子，欢迎来到鲛族的家。”她抬手一挥，几名鲛人捧着鲛绡织成的彩带走来，给每个孩子系在手腕上，“这是鲛族的祝福，系着它，就能在海底自由呼吸，明日月圆，带你们去看海灵珠的光。”
夜里，孩子们躺在溶洞的软草上，听鲛人们唱着轻柔的渔歌，伴着洞外的海浪声，很快便沉沉睡去。林野与族母、阿渝坐在石台边，喝着鲛绡茶，聊着港口与烬海的未来。
“族母，港口的人都记着与海为善的承诺，往后不会再有人觊觎烬海的一切。”林野轻声道，“我想，或许可以让港口的孩子常来烬海看看，让他们从小就懂得，海是需要守护的。”
族母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欣慰：“这正是海灵珠想要的——不是隔绝，而是联结。百年前的隔阂，该由你们这一辈来打破。”她看向洞外的月色，“明日月圆，海歌节开始时，海灵珠的光会照遍烬海，也会照向你们的港口，那是两个族群，与这片海的和解。”
林野走到溶洞外，望着悬在海面的圆月，月光洒在海面上，像一层碎银。他想起离开港口时镇民们的嘱托，想起孩子们眼里的向往，想起父亲修船时说的“心里的方向没错，就总能靠岸”，突然觉得，所有的冒险与风浪，都是为了这一刻的温柔与联结。
明日，月圆之时，海歌节的歌声会响彻烬海，海灵珠的光会穿透海面，港口与烬海，人类与鲛族，终于能放下百年的隔阂，以敬畏之心，守护同一片大海。而他这个曾经的修船匠，也终于完成了属于自己的使命——不是成为英雄，只是成为一座桥，架在港口与烬海之间，架在人类与大海之间。
夜色渐深，溶洞里传来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鲛人们的歌声还在继续，温柔得像母亲的呢喃。林野靠在溶洞的石壁上，听着海浪与歌声，心里满是安宁。他知道，海歌节过后，他会带着孩子们回到港口，把烬海的温柔与美好，讲给更多人听，而这份联结，会像海灵珠的光一样，永远留在这片海上，留在每个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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