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曦两岁零三个月时，陆砚深在家庭会议上提出了一个方案。
“根据儿童发展心理学研究，两岁至三岁是幼儿空间认知和社交意识发展的关键窗口期。”他调出平板上的ppt，投影在客厅墙壁上，画面专业得像是在开董事会，“而旅行，尤其是跨文化环境的短期暴露，能有效刺激相关神经通路发育。”
沈星澜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正在试图把积木塞进拿铁耳朵里的小曦，忍俊不禁：“陆总，说人话。”
陆砚深顿了顿，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他早就做了视力矫正手术，但沈星澜发现他思考时还是会下意识做这个动作。
“我的建议是，”他切换幻灯片，出现一张世界地图，几个目的地被高亮标注，“下个月，安排一次为期七天的家庭旅行。备选方案包括：北海道夏季花田、瑞士阿尔卑斯山区、或者，”他停顿了一下，“希腊圣托里尼。”
沈星澜眼睛亮了一下。
陆砚深精准捕捉到了这个微表情，立刻将圣托里尼的页面放大：“圣托里尼的优势：一、飞行时间相对较短，直航九小时；二、气候适宜，日均气温26c；三、景观多样性充足，包括海滩、古迹、村落；四、”他看向沈星澜，“有爱琴海珠宝博物馆和当地传统金银工艺作坊，符合你的专业兴趣。”
小曦突然举起手里的积木，奶声奶气地说：“海！看海！”
沈星澜惊讶：“宝宝知道海？”
“上周的认知卡片。”陆砚深解释，“海洋生物系列。他记住了‘海’这个发音，并且将蓝色大面积色块与‘海’建立了初步关联。”
沈星澜看着儿子期待的小脸，又看看陆砚深那张写满“数据支持”但眼底藏着温柔的脸，笑了：“那就圣托里尼吧。”
于是，一个月后，一家三口——外加一条经过宠物心理评估、确认能适应长途飞行的金毛犬拿铁——出现在了圣托里尼的白色悬崖酒店里。
“陆先生，陆太太，这是您的套房。”酒店经理热情地介绍，“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准备了婴儿床、安全围栏、全套消毒设备，并且按照您提供的清单，更换了所有可能引起过敏的床品材质。”
陆砚深点点头，递给经理一份文件：“这是小曦的日常作息表、食物禁忌清单、以及紧急情况处理预案，请确保当班工作人员都阅读过。”
经理接过那份足足八页的预案，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但专业素养让他迅速恢复微笑：“当然，陆先生。”
沈星澜抱着已经睡着的儿子走进房间，被眼前的景象惊艳了。套房有一个巨大的露台，直面爱琴海湛蓝的海水。白色的建筑、蓝色的圆顶教堂、以及远处海面上点点帆船，构成一幅明信片般的画面。
“好美。”她轻声说。
陆砚深从身后环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数据显示，景观视野的开阔度与情绪积极指数呈正相关。这个房间的视野指数是酒店所有套房中最高的。”
沈星澜笑着转头亲了亲他的脸颊：“谢谢你，陆总。连度假都做了这么多功课。”
“度假也需要精密规划。”陆砚深理所当然地说，但耳根微微泛红。
事实证明，陆砚深的“精密规划”在带娃旅行中，遭遇了来自两岁幼儿的降维打击。
第一天，计划：上午参观费拉小镇，午餐体验当地特色菜，下午回酒店午睡。
现实： 小曦被费拉小镇的驴队迷住了，追着一头系着铃铛的小驴跑了半条街，最后非要骑驴。陆砚深试图用“驴的平均负重数据”和“儿童骨骼发育安全性评估”来说服他，未果。最后是沈星澜抱着小曦，和驴主人商量后，让驴子站着不动，小曦坐在上面拍了张照片，才心满意足。
午餐时，小曦对当地的希腊沙拉毫无兴趣，却对邻桌小孩手里的冰淇淋目不转睛。陆砚深调出手机里关于“幼儿糖分摄入与多动症关联性”的研究论文，正准备朗读摘要，沈星澜已经挖了一小勺冰淇淋递到儿子嘴边：“就尝一点点。”
小曦眼睛瞪得圆圆的，尝了一口，露出一个幸福到融化的表情。
陆砚深默默收起手机，对服务员说：“请给我们也来一份冰淇淋。三份。”
第二天，计划：乘船游览火山岛，下午参观珠宝博物馆。
现实： 船刚开出去十分钟，小曦就因为晕船吐了陆砚深一身。从来一丝不苟的陆总，胸前挂着婴儿呕吐物，在爱琴海的风中凌乱。沈星澜赶紧接过孩子，陆砚深却已经恢复了镇定：“预案b-3：海上航行中幼儿突发肠胃不适处理流程。第一步，清洁；第二步，补充电解质；第三步……”
他一边背诵流程，一边用湿巾清理自己和儿子，动作熟练得让周围几个同样手忙脚乱的父母投来敬佩的目光。
下午的珠宝博物馆，小曦倒是出奇地安静。他趴在爸爸怀里，睁大眼睛看着玻璃柜里那些闪亮的古代首饰，小声说：“亮晶晶……妈妈喜欢。”
沈星澜心头一暖，俯身亲了亲儿子的小脸：“对，妈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陆砚深若有所思：“认知关联建立成功：珠宝→亮晶晶→妈妈喜欢。可以引入基础美学教育了。”
第三天，计划：伊亚小镇看日落，号称世界最美日落之一。
现实： 下午五点，观景台已经人山人海。陆砚深提前预定了悬崖餐厅的最佳位置，但小曦偏偏在这个时候闹觉，哭得惊天动地。
“我要回家……要拿铁……要床床……”小脸哭得通红，怎么也哄不好。
沈星澜抱着他轻轻摇晃，陆砚深调出手机里的白噪音App，播放“子宫环境模拟声波”，无效。
周围已经有人投来不满的目光。陆砚深皱起眉头，突然站起身，从沈星澜怀里接过儿子。
“砚深？”沈星澜惊讶。
陆砚深没说话，抱着小曦快步离开了观景台。沈星澜急忙跟上。
他们穿过拥挤的人群，走下台阶，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这里看不到日落，但很安静。陆砚深背靠着一堵白墙，让小曦趴在自己肩上，开始……唱歌。
沈星澜愣住了。
那是一首很老的英文摇篮曲，调子轻柔。陆砚深的嗓音低沉，唱得并不熟练，甚至有点走调，但他拍着儿子后背的节奏很稳，很温柔。
小曦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抽泣，最后安静下来，趴在爸爸肩头，眼睛一眨一眨。
夕阳的余晖这时恰好转过墙角，洒在父子俩身上。陆砚深低着头，侧脸在金光中显得格外柔和。他还在轻轻哼着歌，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沈星澜，正悄悄举起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等小曦彻底睡着，陆砚深才松了口气，一抬头看到沈星澜含笑的眼睛。
“你什么时候学的？”她轻声问，走过去，帮儿子理了理汗湿的头发。
“出发前一周。”陆砚深声音还有点不自然，“研究表明，父亲的声音对两岁幼儿有独特的安抚作用。我筛选了二十七首不同文化的摇篮曲，这首的数据支持最充分。”他顿了顿，“虽然刚才的实践显示，效果有延迟。”
沈星澜忍不住笑了，靠在他身边，看着巷子尽头那一小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海面：“没关系，我们看到了另一种日落。”
“嗯。”陆砚深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而且，没有拥挤的人群。”
旅行最后一天，他们在酒店私人海滩玩沙。
小曦坐在沙滩上，用胖乎乎的小手努力堆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城堡”。拿铁在旁边兴奋地刨坑，沙子溅了陆砚深一裤腿。
陆砚深今天没穿西装，而是一身浅色亚麻休闲装，坐在沙滩椅上，膝盖上放着平板——但不是在处理工作，而是在记录“幼儿沙滩游戏中的精细动作发展观察日志”。
沈星澜戴着草帽，蹲在儿子身边，帮他固定“城堡”的围墙。
“妈妈，塔塔。”小曦指着城堡顶端。
“想要塔是吗？妈妈帮你。”沈星澜捏起一捧湿沙，小心地塑形。
陆砚深放下平板，也走了过来，在另一边蹲下。他显然不太擅长这个，手里的沙塔刚堆到一半就塌了。
小曦看看妈妈漂亮的小塔，又看看爸爸塌掉的沙堆，“咯咯”笑起来。
陆砚深挑眉，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开始第二次尝试。这次他采用了更科学的夯实方法和结构支撑，果然成功堆起了一个虽然不够圆润但很稳固的沙塔。
“爸爸棒！”小曦拍手。
陆砚深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是一个纯粹的、属于父亲的得意笑容。
沈星澜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心里满得快要溢出来。她拿起手机，拍下了这个画面：蔚蓝的爱琴海背景下，父子俩蹲在沙堡前，陆砚深的手还扶着自己那个造型奇特的沙塔，小曦正兴奋地指着它。
“星澜。”陆砚深突然叫她。
“嗯？”
“这次旅行的数据统计出来了。”他说，“计划执行率：百分之六十二。意外事件发生率：百分之三十八。情绪积极指数平均值：八点七，高于日常基准一点二。”他顿了顿，看向她，“结论：虽然与预期存在偏差，但总体效益显着。”
沈星澜笑着问：“那下次还旅行吗？”
陆砚深还没回答，小曦已经扑进他怀里，仰着小脸喊：“还要！和爸爸妈妈！和拿铁！”
拿铁适时地“汪”了一声，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陆砚深抱起儿子，看向沈星澜，眼神温柔：“当然。我已经开始规划下一个目的地了。初步考虑北欧，那里有极光，对幼儿的视觉刺激数据很值得研究……”
沈星澜笑着摇头，走过去，一家三口在夕阳下的海滩上拥抱。
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白色浪花涌上来，温柔地漫过他们刚刚堆好的沙堡底座，又退去。
城堡终究会被潮水带走。
但有些东西，潮水带不走。
比如爸爸不太熟练的摇篮曲，比如妈妈帮忙堆的小沙塔，比如拿铁刨坑时溅起的笑声，比如爱琴海的风记住的这个拥抱。
这些瞬间，会被小心地收藏进记忆的相册里。在未来的很多年里，当小曦长大，当他和他的爸爸妈妈翻开这本相册，他们会记得——
在那个希腊小岛的夏天，阳光很好，海很蓝。
而爱，很简单。
就是一家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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