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乌云蔽月，凤来城仿佛也陷入了死寂的沉睡，唯有凛冽的寒风穿梭于街巷之间，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如同为即将发生的悲剧奏响哀歌。
听竹苑内，莲儿最后一遍为刘烨掖好被角，指尖留恋地在他冰冷的脸颊上停留了瞬息。她的动作轻柔而稳定，不见丝毫颤抖，仿佛只是要进行一次寻常的出门。然而，那双眼眸深处，却盛满了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无法冲刷的悲伤与决绝。
她换上了一身自己最干净、最素雅的浅青色衣裙，那是刘烨某次外出归来时，随手买给她的料子所制。她对着模糊的铜镜，仔细地将微乱的发丝抿到耳后，露出光洁却苍白的额头。镜中的人影，憔悴，脆弱，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令人心碎的平静。
推开房门，寒风立刻灌入，吹得她衣裙猎猎作响，单薄的身形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她却没有丝毫犹豫，反手轻轻合上房门，将那盏守护着公子的微弱烛光，以及她此生所有的眷恋与温暖，尽数关在了身后。
院外值守的护卫见是她，并未过多阻拦，只当她是心情郁结外出散心。这些日子，这个柔弱丫鬟对公子的不离不弃，他们都看在眼里。
莲儿一步一步走出刘家府邸，走入漆黑冰冷的街道。她没有丝毫迟疑，方向明确——城东，林家府邸。
她的脚步很轻，落在青石板上几乎悄无声息，却又异常坚定。寒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发丝，她却感觉不到冷，内心那片为救公子而燃起的火焰，支撑着她所有的行动。
越是靠近林家府邸，那笼罩四周的、令人窒息的伪先天威压便越是浓重。寻常人靠近此地都会心胆俱裂，绕道而行。然而莲儿却仿佛毫无所觉，她清澈的眼中只有唯一的目标，唯一的执念。
林家府邸大门紧闭，门前守卫森严。当看到她这个瘦弱的小丫鬟径直走来时，守卫们先是诧异，随即露出警惕之色。
“站住！林家重地，速速退去！”一名守卫厉声喝道，长戟交叉，挡住去路。
莲儿停下脚步，抬起头，平静地看着那森严的大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寒风：“奴婢莲儿，求见厉无锋大人。烦请通传，大人…自会见我。”
她的语气异常平静，没有恐惧，没有哀求，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守卫们面面相觑，正欲呵斥，一个冰冷的声音却突然从门内传来：“让她进来。”
大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那名曾经去刘家送过请柬的林家执事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内，眼神复杂地看了莲儿一眼，侧身让开。
莲儿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踏入了那如同巨兽血口般的林府大门。
府内气氛压抑，巡逻的护卫目光冰冷，暗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她这个不速之客。执事沉默地在前面引路，穿过重重庭院，最终来到了那处位于府邸最深处的、散发着阴寒气息的独立院落之外。
“老祖宗在里面等你。”执事低声道，随即如同躲避瘟疫般迅速退开。
莲儿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刻满诡异符文的院门。
院内，景象与她想象的阴森不同，反而异常“整洁”。地面中央，那座巨大的、阴阳交错透着血色的阵法已然被激活，散发着微弱的幽光，将院落映照得一片诡异。阵法四周，摆放着几盏跳跃着幽绿色火焰的长明灯。
厉无锋就盘膝坐在阵法中央，背对着她，灰袍在幽光下如同凝固的阴影。
“你来了。”沙哑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莲儿走到阵法边缘，停下脚步。她看着那枯槁的背影，心中已无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厉大人。”她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您想要的，奴婢带来了。”
厉无锋缓缓转过身，那双鹰目在幽绿火光下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灼热，如同打量一件稀世珍宝，上下扫视着莲儿，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直视其体内那纯净的先天太阴本源。
“哦？老夫想要什么？”他故意问道，嘴角勾起一抹戏谑残忍的弧度。
莲儿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一字一句道：“奴婢的命，奴婢这具…您口中的‘特殊体质’。”
厉无锋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这小小丫鬟竟如此直接和镇定，随即化作更深的满意与狂喜！果然纯净的纯阴之体，心思也这般通透剔透，正是最好的鼎炉材料！
“呵呵…聪明。”他干笑两声，“既然如此，那便…”
“但奴婢有两个条件。”莲儿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厉无锋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想到即将到手的突破契机，耐着性子道：“说。”
“第一，”莲儿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您必须确保，以奴婢性命炼制的‘解药’，一定能彻底治好我家公子！若您敢欺瞒，或解药无效，奴婢便是魂飞魄散，也绝不让你得逞！”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决绝的威胁。
厉无锋眼中贪婪更盛，大手一挥：“此事你放心！老夫以神魂起誓，以此法炼制出的本源灵丹，必能重塑经脉，净化毒源，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刘烨！此丹效通造化，绝非虚言！”他心中冷笑，丹成之后，刘烨确实能恢复，但…那之后的事，可就由不得他了。
莲儿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中分辨真伪，最终，她缓缓点头：“好。第二，公子恢复之后，您与林家，需立下血誓，永远不得再以任何方式伤害公子，逼迫刘家！否则，天诛地灭，道基尽毁！”
这是她要为公子争取的最后一份保障！
厉无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随即被更大的贪婪所覆盖。一个恢复后的刘烨，虽然天赋不错，但在他真正突破先天之后，又算得了什么？放过便放过罢。
“可！”他答应得无比爽快，“老夫便依你所言，立下血誓，事后绝不再动刘烨及刘家分毫！现在，你可满意了？”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听到厉无锋亲口答应，并以神魂和道基起誓（虽然后者他根本不在乎），莲儿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仿佛落了地。她知道对方的话未必全然可信，但这已是她能为公子争取到的全部了。
她缓缓闭上眼，两行清泪终于忍不住再次滑落，但很快便被寒风吹干。
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如此…便请大人，动手吧。”
她缓缓张开双臂，如同献祭的羔羊，走向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阵法中央，走向那枯槁的、眼中尽是贪婪与狂喜的恶魔。
诀别已尽，此身已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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