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年间,赣江源头的吴村墟,凭着“三六九赶集”的老规矩,成了方圆几十里最热闹的地界。每逢赶集日,天刚蒙蒙亮,挑着担子的货郎、背着竹筐的农妇、牵着牛羊的猎户就从四面八方涌来,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子的哭闹声混在一起,能把村口的老樟树都震得直晃悠。而在墟场最热闹的十字路口,赖布衣奶奶的油子糕摊,更是常年被围得水泄不通,那金黄酥脆的油子糕,香得能勾走人的魂儿。
赖奶奶做油子糕的手艺,那可是祖传的绝活。她选的米要提前泡够三个时辰,磨出来的米浆细腻得能透光,再拌上蒸熟的芋子,捏成圆圆的小饼,放进滚烫的菜籽油里一炸,“滋滋滋”的声响听得人直咽口水。炸好的油子糕,外皮金黄焦脆,咬一口“咔嚓”作响,内里软糯香甜,还带着芋子的清香,趁热吃能鲜掉眉毛,凉了吃也别有风味,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抵挡不住这诱惑。
赖奶奶这人,性子爽朗,手脚麻利,还特别大方。每次炸油子糕,她都把油烧得滚热,米浆芋子拌得足足的,遇上村里的孤寡老人或者穷苦孩子,总会多舀一勺,笑着说:“吃吧吃吧,管够!”久而久之,她的摊子不仅凭着味道圈粉,更凭着这份热情感动了不少人,每逢赶集日,不少人都是奔着她的油子糕来的。
八岁的赖布衣,最盼着的就是赶集日。不用跟着爹娘下地,也不用跟着姑父学木匠活,就守在奶奶的摊子旁,帮着递盘子、收铜钱,时不时还能蹭上一块刚出锅的油子糕,美得像个小神仙。这天又是逢九的赶集日,天还没亮,赖奶奶就起了床,把泡好的米磨成浆,蒸熟的芋子捣成泥,拌在一起揉得均匀,然后挑着担子,带着赖布衣往墟场赶。
到了墟场,赖奶奶选好位置,支起小摊,架上铁锅,倒进满满一锅菜籽油。火一烧起来,锅里的油很快就冒起了青烟,香味渐渐弥漫开来。赖布衣帮着把桌椅摆好,就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奶奶把米浆芋子团成小饼,一个个放进油锅里。
“滋滋滋——”油花翻滚,米饼在油锅里慢慢膨胀、变色,从乳白色变成淡黄色,再变成诱人的金黄色。赖奶奶用长筷子轻轻翻动着,眼神专注,手法娴熟,不一会儿,第一锅油子糕就炸好了。她把油子糕捞出来,放在铺着吸油纸的盘子里,撒上一点点白糖,立刻就有人凑了上来:“赖奶奶,给我来五个油子糕!”
“好嘞!”赖奶奶笑着应着,手脚麻利地打包。很快,小摊前就排起了长队,赖布衣忙前忙后,收铜钱收得手都软了,嘴里还不忘喊:“大家别急,一个个来,都有份!”
太阳渐渐升高,墟场里的人越来越多,赖奶奶的油子糕也一锅接一锅地炸着,香气飘得更远了。她额头上沁出了汗珠,随手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可就在她准备炸下一锅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袖子。
“奶奶,给我一块油子糕吃呗!”一个细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哀求的意味。
赖奶奶以为是哪个孩子馋了,头也没抬,笑着说:“乖娃,排队呢,等奶奶炸好这锅就给你装。”
可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就吃一块,就一块,我饿……”
赖奶奶这才觉得不对劲。她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摊位前排队的都是大人,旁边也没有小孩子,那声音是从哪儿来的?她皱了皱眉头,又低下头,继续往油锅里放米饼。可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到了她的面前,悬在油锅上方,朝着盘子里的油子糕抓去!
赖奶奶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起头,定睛一看——好家伙!只见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皮肤蜡黄,指甲又黑又长,就那么凭空悬在半空中,手腕以下啥也没有,既看不到胳膊,也看不到人,就像这只手自己长了脚,跑过来要吃的似的!
排队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诡异的一幕,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队伍瞬间安静了下来,有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嘴里小声嘀咕:“这……这是啥玩意儿?”“怎么只有一只手?”
赖布衣也吓得躲到了奶奶身后,紧紧抱住奶奶的腿,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那只悬空的手,大气都不敢出。
换做旁人,遇上这种“只见手不见人”的怪事,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可赖奶奶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年轻的时候跟着赖爷爷走南闯北,啥稀奇古怪的事没听过?她心里瞬间就明白了——这八成是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看这样子,多半是饿坏了的饿死鬼,闻到油子糕的香味,跑出来讨吃的。
她心里一点也不慌,反而冷静了下来。心里琢磨着:“你讨吃的就讨吃的,这么吓人行吗?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出来晃悠,真当我老婆子好欺负?”
那只手见没人理它,又往前伸了伸,几乎要碰到盘子里的油子糕了,嘴里还在念叨:“饿……我饿……给我一块油子糕……”
赖奶奶眼睛一眯,计上心来。她不动声色地拿起旁边的一把铁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刚烧开的热油,脸上还带着笑容,对着那只手说:“乖,别急,奶奶给你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话音刚落,她手腕一翻,那勺滚烫的热油“哗啦”一声,就泼在了那只悬空的手上!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墟场的喧闹,那声音尖锐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紧接着,就看见那只手猛地缩了回去,一道黑烟“唰”地一下从摊位前窜了出去,像被烧着了的老鼠似的,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烟一散,刚才还诡异安静的墟场,立刻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又响了起来,排队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点懵,刚才那一幕,就像一场幻觉。
“这……这就没了?”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赖奶奶把铁勺子一放,拍了拍手上的油,笑着说:“没啥没啥,就是个饿急了的小东西,讨点吃的罢了。”她一边说,一边继续往油锅里放米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排队的人哪里还能淡定?刚才那只悬空的手和凄厉的惨叫,可是实打实的!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赖奶奶,您也太厉害了吧!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那肯定是饿死鬼吧?我听老辈人说,饿死鬼就爱找吃食多的地方晃悠,还专挑软柿子捏!”
“没想到赖奶奶这么刚,直接泼热油,真是太解气了!”
赖布衣也从奶奶身后探出头来,小声问:“奶奶,那只手跑哪儿去了?它还会回来吗?”
赖奶奶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跑啦,被热油烫跑啦,以后不敢再来了。这种饿死鬼,就是饿极了才出来讨吃的,没啥坏心眼,就是吓人了点。咱给它点教训,让它知道,就算讨吃的,也得守规矩,不能吓人。”
说着,她炸好一锅油子糕,捞出来晾凉,然后拿起一块,朝着刚才黑烟消失的方向摆了摆,嘴里念叨着:“吃吧吃吧,别再出来吓人了,以后想吃,就托梦给我,我给你留一块。”
周围的人见了,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赖奶奶真是心善,还想着给它留一块。”
经过这么一闹,赖奶奶的油子糕摊不仅没有人敢来,反而吸引了更多的人。大家都想来看看这个“敢用热油泼鬼”的厉害奶奶,尝尝能吸引饿鬼来讨吃的油子糕到底有多香。队伍排得更长了,有的人甚至特意从邻村赶过来,就为了亲眼见见赖奶奶,听她讲讲刚才的奇遇。
赖奶奶也不推辞,有人问起,她就笑着把事情的经过讲一遍,讲得绘声绘色,既不添油加醋,也不夸大其词,听得大家津津有味。有人问她:“您当时就不害怕吗?万一那鬼报复您咋办?”
赖奶奶拍着胸脯说:“怕啥?我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端,没做过亏心事,就算是鬼,也不能奈我何!再说了,那饿死鬼只是饿极了,又没啥坏心眼,我泼它热油,是让它知道不能吓人,不是要伤它性命。”
旁边的赖布衣也跟着凑热闹,把刚才看到的那只手形容得活灵活现:“那只手可吓人了!又干又瘦,指甲老长,就那么悬在半空中,跟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大家听得哈哈大笑,又觉得惊险又觉得有趣。
这天的集,赖奶奶的油子糕卖得格外好,不到晌午就卖光了。收摊的时候,还有人追着问:“赖奶奶,下次赶集您还来吗?我们还想听您讲泼鬼的故事!”
赖奶奶笑着应道:“来!咋不来!下次给你们炸更多油子糕,再给你们讲点别的稀奇事!”
回到村里,赖奶奶遇鬼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吴村,甚至传到了邻村。大家都说:“赖奶奶真是个奇人!连饿死鬼都敢惹,还能用热油把它赶跑!”
赖布衣的爹和叔叔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赖承祖说:“娘,您也太胆大了,万一真是啥厉害的鬼怪,可咋整?”
赖奶奶白了他一眼:“啥鬼怪?就是个饿坏了的可怜虫。再说了,我这辈子啥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这个?”
赖承宗则笑着说:“娘,您这招可真高明,既教训了它,又没伤它性命,还顺便给您的油子糕摊做了个宣传,现在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您的油子糕香得能吸引饿鬼?”
赖奶奶听了,也忍不住笑了:“我可没想着宣传,就是觉得它吓人,给它点教训罢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这油子糕,确实香!”
自那以后,每逢三六九赶集日,赖奶奶的油子糕摊就更热闹了。不仅有人来买油子糕,还有人专门来听她讲“热油退鬼”的故事,有的人甚至还会特意问:“赖奶奶,今天那饿死鬼没来讨吃的吗?”
赖奶奶总是笑着说:“没来啦,估计是被我烫怕了,又或者是找到别的吃食了。不管它来不来,我这油子糕,都照样香!”
而那段“吴村墟油子糕摊遇饿鬼,赖奶奶热油退顽疾”的故事,也成了赣江源头一带最经典的民间奇谈,一传就是好多年。直到赖布衣长大成人,走南闯北成为着名的风水大师,每次回到家乡,还会有人提起这事,笑着问他:“布衣啊,你奶奶当年泼饿鬼的热油,是不是也藏着啥风水玄机啊?”
赖布衣总会笑着回答:“哪有啥风水玄机?就是我奶奶胆子大、心善,还有一手炸油子糕的好手艺!那饿鬼,估计也是被我奶奶的油子糕香吸引来的,不然,它咋不找别人,偏偏找我奶奶呢?”
说完,一屋子的人都会哈哈大笑,那段发生在吴村墟的奇事,也随着这笑声,在岁月里慢慢沉淀,成为了一段温暖又有趣的回忆,让每个听过的人,都忍不住想起那个爽朗、胆大、心善的赖奶奶,和她那香得能吸引饿鬼的油子糕。
多年后赖布衣在别处遇到类似的“饿鬼讨食”事件,用奶奶教的智慧化解,让故事更有传承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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