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沐诗婷紧紧握着程野冰凉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温热一片。程野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只是僵硬地站着，垂着眼睫，任由她握着，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过了许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更久，程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动作很轻，没有之前的抗拒和冰冷，更像是一种…力不从心的退却。
沐诗婷的心微微一紧，却没有强求，只是顺从地松开了手，用那双依旧湿润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程野避开了她的目光，侧过身，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进来吧。”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朝着客厅走去。他的背影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单薄和脆弱。
沐诗婷连忙跟了进去，轻轻带上了门。客厅很整洁，却没什么生活气息，透着一种临时的冷清。程野走到沙发旁，有些脱力地坐了下去，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和憔悴。
沐诗婷站在不远处，手足无措。她看着他苍白消瘦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心脏一阵阵抽痛。她知道自己不该贸然闯入，不该在他需要静养的时候带来情绪上的波动，可她控制不住。她必须来，必须亲眼确认他安好，必须让他知道…她在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沙发另一侧，没有靠得太近，只是安静地坐下。她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陪着他，像过去无数个日夜在医院里那样，用无声的陪伴，传递着她的存在。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形成一道温暖的光带。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舞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客厅里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程野始终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但沐诗婷知道他醒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说明他正承受着某种内在的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程野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动：
“…水…”
沐诗婷猛地回过神，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我去倒！”
她快步走到厨房，找到水壶和干净的杯子，倒了杯温水。回到客厅时，她看到程野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
她将水杯递到他面前，轻声说：“温度刚好。”
程野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水杯上，停顿了几秒，才伸出手接过。他的手指依旧冰凉，触碰到沐诗婷的指尖时，两人都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他小口地喝着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一杯水喝完，他放下杯子，重新靠回沙发，依旧沉默。
但沐诗婷敏锐地感觉到，他周身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似乎…消散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一种微弱的、仿佛冰雪初融般的…缓和感，在空气中悄然弥漫开来。
她鼓起勇气，再次轻声开口，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恳切：“程野…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但我真的…从来没有不相信你。那天是我糊涂，是我被那些话吓到了…我害怕失去你，害怕得口不择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程野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他没有看她，也没有回应，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了起来。
沐诗婷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但她强忍着没有哭出声，继续说道：“秦教授都告诉我了…那些都是假的…是有人故意误导…你受了那么多苦…我却…”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客厅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她压抑的抽泣声。
良久，程野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轻得像羽毛拂过，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他终于…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了沐诗婷泪流满面的脸上。
他的眼神复杂至极，有深重的疲惫，有尚未散尽的痛楚，但似乎…也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动容。
他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沐诗婷几乎要屏住呼吸。然后，他用那种沙哑的、却不再冰冷的嗓音，极其缓慢地，说出了重逢以来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不全是…你的错。”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沐诗婷心中炸开！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泪水流得更凶了。
他…他说话了！他…没有完全责怪她！
程野移开目光，重新望向窗外，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了一些。“我也…说了…过分的话。”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那些事…太脏了…我不想…你卷进来。”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他紧闭心门的一道缝隙。虽然依旧没有解释具体是什么，但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坦诚和…变相的解释。
沐诗婷的心被巨大的酸楚和欣慰填满。她用力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我不怕！程野，我不怕卷进来！我怕的是失去你！怕的是你一个人承受一切！以后…无论发生什么，让我陪着你，好不好？我们一起面对…”
程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阳光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影，仿佛有什么坚冰，正在那深处…悄然融化。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但他也没有再拒绝她的靠近。
这就足够了。
沐诗婷不再说话，只是重新坐回沙发，安静地陪着他。阳光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一种无声的、却无比强大的暖流，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愈合着深深的创口，也滋养着…新生的希望。
无声的暖阳，终于穿透了厚重的阴霾，真真切切地…照亮了这个寂静的角落。
而漫长的愈合之路，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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