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像蘸了冰水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林清婉的皮肤上。城隍庙的庭院里，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那盏长明灯的火苗，在风中剧烈地挣扎，将三道影子拉扯得支离破碎，仿佛预示着眼前这脆弱而危险的对峙。
天机阁的面具人，是潜藏在深渊里的谜。墙上的萧绝，是悬在头顶的利剑。而她，林清婉，就是风暴的中心。
面对萧绝那几乎能将人冻结的目光，林清婉没有丝毫退缩。她的心像一包被扎紧的药材，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密实地封存其中，外表只剩下平静的苦涩。她看着面具人，又瞥了一眼墙上的萧绝，冷静得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
“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萧绝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从冰封的河底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审问。
林清婉没有立刻回答他。她的目光重新锁定了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局势如同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天机阁想借她这把刀，去削萧绝这柄剑，最好两败俱伤，他们好坐收渔利。萧绝想抓住天机阁的尾巴，挖出那个隐藏在镇邪司内部的毒瘤。而她，她需要母亲死亡的真相，更需要一个能在这潭浑水中自保，甚至搅动风云的盟友。
她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撬动整个局面的支点。
“医道本源，解析。”
她心中默念，这一次，她解析的不是病，不是毒，而是人心，是局势。无数的可能性在她脑海中飞速推演，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最优解——一个疯狂、大胆，却足以让她瞬间夺回主动权的解。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在清冷的月光下，如同一朵在冰原上骤然绽放的雪莲，美丽，却带着致命的寒意。
“交易可以。”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目标直指面具人，“但我的条件，不是你口中的‘真相’。真相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我今天要的，是‘人’——当年亲手害死我母亲的凶手，我要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还有，万蛊坛完整的‘一线牵’蛊方。”
面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波动。他显然没料到，一个看似手无寸铁的少女，会提出如此直接而血腥的要求。
林清婉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话锋一转，猛地抬头，望向墙上的萧绝，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庭院：“萧都尉，你不好奇吗？天机阁为什么这么想让你身上的那块令牌？”
萧绝的瞳孔骤然一缩。
林清婉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她像一个最冷酷的医者，当众剖开了一个最隐秘的伤口：“因为他们想控制你。你体内的慢性毒药，是天机阁独门的‘牵机引’，无色无味，每月月初会由你身边最亲近的人，通过茶水递送。它不会立刻要你的命，却会慢慢侵蚀你的经脉和神智，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们最听话的傀儡。而那块令牌，就是他们用来开启镇邪司密库，盗取皇家秘宝的最后一把钥匙！”
“至于我……”她顿了顿，迎着萧绝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能解。”
此言一出，整个城隍庙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面具人那张青铜面具下的身形，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少女不仅看穿了他们的布局，甚至连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用来控制镇邪司都尉的秘密，都一清二楚！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难道那天街边的“小贩”已经暴露了？
而墙上的萧绝，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一动不动。他身上的杀意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狂暴，但那狂暴之下，却是一种被揭开最深伤疤后的震惊与脆弱。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在这个少女面前，他竟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囚徒，所有秘密都暴露无遗。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副尉，还是每日为他奉茶的亲兵？
林清婉一句话，同时扼住了两个关键人物的咽喉。
她将天机阁的阴谋与萧绝的毒伤捆绑在一起，制造了一个谁也无法轻易脱身的死局。现在，主动权，回到了她的手上。
面具人沉默了。阴影中的他，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但林清婉能感觉到，他正在用那双眼睛疯狂地评估着眼前的局势。原本以为的棋子，突然变成了执棋人，这种失控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一个掌控者感到恐慌。
许久，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少了几分玩味，多了几分凝重：“好。三日后，子时，南城外废弃的驿站。你要的东西，我们会带去。”
话音未落，他手中寒光一闪，一块黑色的、刻着繁复云纹的令牌被他掷了出来。令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叮”的一声，落在林清婉脚前的石板上。
紧接着，他的身形化作一缕轻烟，几个起落间，便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庭院里，只剩下林清婉和萧绝。
那块令牌静静地躺在地上，像一只沉默的毒蝎。
萧绝从墙上飘然落下，落地无声，像一片羽毛。他一步步走向林清婉，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仿佛要将脚下的石板都踩碎。他走到她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有震惊，有愤怒，有怀疑，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你……”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到底想做什么？”
林清婉弯下腰，用两根手指拈起那块冰冷的令牌。令牌上还带着面具人的体温，以及一股淡淡的铁锈和陈腐气息。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那块令牌，轻轻抛给了他。
萧绝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令牌入手冰凉，那上面雕刻的云纹，触感竟有些熟悉。
林清婉看着他，眼神平静而深邃，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我不想做什么。”她淡淡地说，“我只想和你做一笔真正的交易。”
她顿了顿，在萧绝复杂的注视下，缓缓说道：
“我帮你解毒，你帮我……查案。”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城隍庙的长明灯，终于不堪重负地熄灭了。黑暗中，只有那块令牌，在萧绝的手中，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幽冷的光。
第一卷，正式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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