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刘忠林真正地离开了。
宗天行独坐灯下,他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动作,而是静静等待。
约莫一炷香后,估摸刘忠林已走远,他叫来了蓝天蔚。
“两件事。”宗天行言简意赅,声音冰冷如铁,“去告诉王锋:第一,立刻查!春闱前四五日,贡院青云客栈,一个穿灰布旧袍、持‘铁口直断’幡、五十岁上下、面相清瘦的相士。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此人踪迹、背景、一切社会关系。但要隐秘,只查不抓,查明即刻报我,不得打草惊蛇。”
“第二,”宗天行顿了顿,“撷芳阁那个柳浪莺。刘忠林的心思,你也听到了。此女留在撷芳阁,终是是非之地,易成他人攻讦刘忠林的把柄。”
蓝天蔚目光微闪,立刻跟上思路:“院主的意思是……?”
“要王锋给她换个清净地方住着。手脚干净些,找个妥帖的理由,让她自愿离开撷芳阁。找个僻静安全的小院安置好,一应用度,从院里秘密开支,拨两个可靠的老妈子伺候着。对外,就说是被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富商外宅接走了,或是赎身从良,不知所踪。
总之,要断了她与风月场的联系,也绝不能让任何人查到与刘忠林、与天枢院有半点关联。”
宗天行语速平稳,却带着绝对的掌控力,“要让她安稳,但不能让她与刘忠林轻易相见。吊着点,对那小子也是个磨砺和念想。”
蓝天蔚心领神会,这是要将那女子彻底控制起来,既绝了后患,又捏住了一个将来或许能用来牵动刘忠林的筹码。
他躬身道:“属下明白。撷芳阁那边,无非是银钱、势力和一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属下会办得滴水不漏,绝无手尾。”
“去吧。两件事,都要快,要稳。”宗天行挥挥手。
蓝天蔚不再多言,躬身一礼,身影悄然后退。
厅内重归寂静。
翌日,天刚蒙蒙亮,宗天行便轻车简从,秘密离开帝京,带着蓝天蔚前往西北银西。而帝京之内,天枢院的机器,已然在他指令下悄然运转。
王锋的动作极快。
调查相士之事,他已派出数组精干人手,分头走访青云客栈周边所有摊贩、住户,查询当日目击者,调阅城内各处城门守军、巡街御史可能记录的流动人口信息,甚至动用了安插在三教九流中的暗线,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撒向那个神秘的灰袍相士。
此事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却又不惊动目标,考验的是天枢院基础情报工作的扎实功力。
而处理柳浪莺之事,则更显雷霆效率。
上午,撷芳阁刚开门不久,一位穿着体面、自称是南方某豪商管家的中年人,便带着两个面无表情的随从,直接找上了老鸨。
他没有喧哗,只是将老鸨请入内室,亮出了一面代表着某个连老鸨都惹不起的权贵家族的信物,然后直接推过去一张数额惊人的银票。
“我家主人偶闻柳大家芳名与才情,心甚慕之。不欲柳大家再流连于此风尘之地,愿为其赎身,安置于外宅,静养琴艺。”
管家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此乃赎身之资,只多不少。此外,主人不希望柳大家日后之事,再有任何人打扰,更不希望听到任何关于她去向的不实传言。妈妈是聪明人,当知如何做,方能皆大欢喜。”
老鸨看着那足够买下大整个撷芳阁的银票,又掂量了一下那信物背后的分量,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她混迹风月场多年,深知这些权贵的手段,这根本不是商量,而是通知。她若敢说个不字,恐怕明天撷芳阁就能因“不法”而被查封。
“是是是……明白,明白!柳大家能得贵人青眼,是她的福气!老婆子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老鸨连声应承,手忙脚乱地收起银票。
另一边,王锋派出的另一组人,两名看起来慈眉善目、实则眼神精明利落的中年妇人,已直接见到了柳浪莺。她们并未威逼,反而语气恳切:
“柳姑娘,有位贵人惜您之才,不忍您明珠蒙尘于此。已为您赎身,并在城外备下清雅小院,一应仆役俱全,只望您能脱离苦海,静心休养,钻研琴艺,再不必周旋于不愿见之人。贵人保证,绝无人敢再骚扰于您。此乃重生之机,望姑娘莫要错过。”
柳浪莺初时惊疑不定,但见来人言语不俗,能如此迅速让老鸨就范,果然是手段通天,且开出的条件确实是她内心深处渴望而不敢求的——自由、清净、尊严。
她想起刘忠林,心中虽有不舍与刺痛,但也知两人身份云泥,前途渺茫。
眼前这条路,虽是未知,却或许是摆脱现状的唯一机会。挣扎良久,她终是含着泪,轻轻点了点头。
不到半日功夫,一切手续办妥。
柳浪莺只带着最简单的随身物品和那张心爱的琵琶,在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呢小车的接送下,悄然离开了撷芳阁,消失在帝京纵横交错的巷陌之中,被安置在西城一处僻静、干净、暗中守卫森严的小院里。那里,早已有两名天枢院安排的耳目兼佣人的“哑婆”等候伺候。
撷芳阁对外只含糊其辞,说柳大家被一南方富商重金赎身,远走高飞了。引得坊间一阵唏嘘猜测,但很快便被新的谈资所取代。
与此同时,天枢院的追查并未停止。王锋调动了庞大的人力物力,如同梳篦般梳理着帝京的每一个角落。关于那个灰袍相士的零碎信息,逐渐汇聚起来。
有城门卒隐约记得,春闱前后似乎见过这样一个形容落拓的老者进出,但并无详细记录。
有客栈伙计反映,曾有这么个人租住过最下等的通铺,但只住了两晚便不知所踪,未留名姓。
更多的线索来自三教九流的暗线:有人说在城隍庙街口见过他摆摊,卦金收得随意;有人说他好像懂些医术,给穷苦人看过病;还有人提及,他似乎对古董旧物有些兴趣,常在鬼市流连。
这些信息琐碎而模糊,仿佛那人真是一个游方散人。但王锋凭借其敏锐的嗅觉,从这些碎片中捕捉到一丝不寻常:此人行为看似散漫,实则极有章法,总是在关键节点出现,又总能恰到好处地消失,几乎不留任何可供追踪的实质性痕迹。
直到三天后,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从一个常年混迹于古玩黑市、被天枢院控制的老扒手口中撬出。那老扒手在一次酒后吹嘘中,提到曾想对一个看起来寒酸的老相士下手,却意外瞥见那相士贴身藏着一枚极其古旧、非金非木、刻着奇异星纹的令牌,他直觉那东西不寻常,没敢动手。根据他的描述,天枢院档案房中一位埋首故纸堆多年的老文书,猛地想起在一本极其冷僻的、记载前朝江湖异闻的残卷中,似乎有类似图案的记载,指向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据说传承自唐代袁天罡一脉的神秘门派——天机门!
而那个相士的名字,根据多方信息拼凑,极可能叫袁守拙。
“天机门……袁守拙……”王锋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精光闪烁。他立刻将这一重大发现禀报了尚在途中、通过加密信道联系的宗天行。宗天行回信只有四个字:“设法招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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