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被反复拧干的湿布,悬在头顶,既不落雨,也不放晴。荒坡上的狗尾巴草刚刚挺直了腰,又被一阵不知从哪儿来的气流压弯,毛茸茸的穗子扫过南宫笑天的脚踝,痒得他一个激灵。
“别蹭了!”他猛地跳开,差点踩到自己包袱里漏出来的半包芝麻饼,“再蹭我真要以为这草成精了,专挑我过敏的地方下手。”
苍幺妹蹲在一块石头上,刀横膝前,手指正一寸寸摩挲着刀柄裂痕。那道红光已经淡了,但她的手套还是没拉上去。她没理南宫,只冷冷说了一句:“你要是把嘴闭紧点,鬼都不会来找你。”
北冥站在稍高处,背对着他们,望着远处山门的方向。他的剑收在鞘中,手却一直搭在剑柄上,指节微微泛白。风从他身侧掠过,吹动衣角,像一面不肯降下的旗。
冉诗语坐在最边上,怀里抱着《幻灵仙典》。书很安静,封面裂痕处的黑色碎屑不再跳动,但书脊那根金线还贴着她的手臂,温温的,像一段不会说话的体温。
刚才那一瞬的共鸣——秘籍对南宫失控时的反应——没人提,可谁都记得。
南宫现在正揉着太阳穴,脸色有点发青。“我真不是装的啊,”他嘟囔,“刚才明明看见三个人影从坡下爬上来,穿的是咱们宗门服,可脸是反的……眼珠还在转圈!”
“那是心镜蛊的后遗症。”北冥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它钻进识海,留下残影,像坏掉的留影石,反复播放。”
“所以我是脑子出问题了?”南宫咧嘴苦笑,“完了,我以后还能不能参加宗门知识竞答?”
“不能。”苍幺妹干脆利落,“你本来也答不对。”
冉诗语低头翻开秘籍,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纸页泛黄,首页那行古咒依旧浮着微光,仿佛一句无声的安慰。她指尖刚触到第二页,书忽然轻轻一震。
不是跳动,也不是发热,而是一种……脉冲般的律动,像是书页深处藏着一颗微型的心脏,正随着某种遥远的频率搏动。
她屏住呼吸,缓缓将灵力注入指尖。
没有强催,没有硬读,只是轻轻一碰。
刹那间,书页自动翻动,停在某一页空白处。一道极淡的银光从纸面渗出,勾勒出几道交错的线条——像地图,又不像。山脉扭曲,河流断续,其中一处标记闪了一下,随即熄灭。
“有东西!”南宫凑过来,鼻子几乎贴上书页,“哎,这画风……怎么越看越像我奶奶腌泡菜用的坛子底刻的符?”
“你奶奶还会刻符?”苍幺妹斜他一眼。
“她不会,但她家祖传的坛子会。”南宫严肃道,“据说能镇宅辟邪,还能防隔壁王婶偷菜。”
北冥蹲下身,目光落在那道熄灭的标记上。“方向……是西南。”他低声说,“穿过黑雾林,越过断魂崖,那边是禁地边缘,连巡查弟子都很少去。”
“所以咱们不仅拿了钥匙,还顺带接了张藏宝图?”南宫摊手,“这运气,不去赌坊开个局真是浪费天资。”
“这不是藏宝图。”冉诗语摇头,“更像是……坐标。或者预警。”
她合上书,却发现书脊金线微微收紧,像在抗拒。她心头一跳——这感觉,不像工具被人使用,倒像引路人察觉了旅人想停下歇脚。
“不能再一个人扛了。”北冥突然说。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三人。“接下来的路,敌人不会再用幻象试探,他们会真杀上门。而我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但如果继续各自为战,一次围攻就能让我们全军覆没。”
“所以?”苍幺妹冷笑,“你要搞团建?发同心结?还是每人送本《团队精神三百讲》?”
“灵识共联。”北冥说,“短时连接,共享感知。一旦有人遇袭,其余人立刻知晓方位与敌情。不用全程开启,避免被追踪。”
空气凝了一瞬。
南宫第一个跳起来:“不行不行!我脑子里那些小秘密怎么办?比如我偷偷改过宗门早课签到簿,还有我其实怕蜘蛛,特别怕那种八条腿还会跳舞的!”
“你签到簿改了十七次,蜘蛛视频收藏三百四十二个。”苍幺妹面无表情,“我都记着。”
“你监控我!”
“我闲的。”
冉诗语却沉默着。她再次翻开秘籍,这次没有催动灵力,只是静静看着那页空白。几秒后,银光再度浮现,比刚才清晰了些——三条细线从不同方向汇聚于一点,像某种契约的纹路。
“它认可这个想法。”她轻声说,“刚才的图,不是随机出现的。它在回应……集体的意志。”
“啥?”南宫瞪眼,“书还能投票?下次能不能让它帮我选今日幸运色?”
“少废话。”苍幺妹站起身,刀收入鞘,发出一声脆响,“但我不同意。灵识连接等于把命门交出去。万一谁被控制,整个链子都得崩。”
“那就设限。”冉诗语抬头,“每天只连三次,每次不超过十息。用完即断,像开关灯。而且必须四人同时同意才能启动。”
“断续共联?”南宫眼睛一亮,“这名字酷!比‘心灵感应’听着靠谱多了,至少说明我们还有自主权。”
北冥点头:“可行。我们不是要变成一体,而是要在关键时刻,成为一支箭的四个棱。”
苍幺妹盯着他们看了许久,最后冷笑一声:“你们一个个的,越来越像话本里的主角了。动不动就立誓结盟,不怕雷劈?”
“怕。”南宫老实点头,“但我更怕被追到厕所还打不过。”
风吹过荒坡,狗尾巴草齐刷刷倒向一边,又缓缓挺起。远处山门轮廓模糊,像一张欲言又止的脸。
他们站成一圈,没有歃血为盟,没有焚香起誓,只是伸出手,指尖相抵。
灵力缓缓流淌,从北冥的沉稳,到南宫的跳跃,再到苍幺妹的锋利,最后汇入冉诗语掌心。她将这股流动的暖意轻轻导入秘籍封面。
刹那间——
金线爆亮!
整本书仿佛活了过来,封面裂痕中银光如溪流般溢出,顺着四人指尖蔓延,在空中交织成一道极淡的符环,转瞬即逝。
没有人说话。
但他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归途比来时更静。
林子深了,树影层层叠叠,枝叶间漏下的光斑碎得不成样子。脚下的腐叶不再软绵,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弹性,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生物的脉搏上。
冉诗语走在中间,秘籍贴在胸口。她不再频繁翻阅,而是用灵力轻轻包裹书页,像在倾听一本会呼吸的日记。每当她感知到一丝异动,便立刻停下,其余三人也随之静立。
第三次共鸣发生时,是在一片开阔谷地。
她刚抬起手示意暂停,书页便自行发光。这一次,地图残影持续得更久——一条蜿蜒的线贯穿西南,终点处是一座倒置的塔形符号,塔尖朝下,像一根钉入大地的钉子。
“这造型……”南宫咽了口唾沫,“怎么越看越像墓碑?”
“不是墓碑。”北冥盯着那符号,“是封印桩。上古时期用来镇压邪物的结构,若塔形倒置,意味着……里面的东西想出来。”
“哦。”南宫点头,“那就是真的墓碑了。”
苍幺妹突然抬手:“等等。”
她蹲下身,指尖划过地面。那里长着一丛狗尾巴草,原本随意散乱,此刻却诡异地排列成一道弧线,弧心正对着秘籍发光的方向。
“草自己动的?”她低声问。
没人回答。
可就在这一刻,冉诗语忽然觉得,怀中的书不再是被动响应外界的工具。它像一个沉睡已久的引路人,正在一点点苏醒,用它的方式,指引他们走向某个注定相遇的节点。
她想起玉简解封那晚,北冥说:“根还在。”
现在她明白了——他们不是在逃离阴谋,而是在走向它的核心。
夜再次降临。
他们登上一道山脊,玄清门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飞檐翘角隐在云雾中,灯火稀疏,像一群疲惫的眼睛。
“回去了。”南宫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回去我就申请调岗,去种灵药,或者养灵鸡也行,至少鸡不会半夜跟我说‘你偷了不该拿的东西’。”
“你没偷。”冉诗语轻声说,“你是被选中的。”
“谁选的?”他笑,“秘籍?还是命运?”
她没回答,只是将书搂得更紧。
北冥站在最前方,望着宗门方向,久久未语。良久,他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卷走:
“我们不是回玄清门。”
他顿了顿,剑尖轻轻点地,像是在确认脚下这条路是否依然属于自己。
“是把战场,带回宗门。”
话音落下,四人同时抬头。
天空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缝隙,北斗七星偏移的角度与前夜相同,七颗星连成的线,直指秘籍中那座倒塔的符号。
而就在这星光落下的瞬间——
书页再次翻动。
没有风,没有触碰,它自己翻到了最后一页。
一行小字静静浮现,墨迹如新:
“门将启,钥已燃。”
冉诗语的手指刚触到那行字,金线猛然收紧,像被什么狠狠拽了一下。
她的指尖渗出血珠,滴落在书页上,晕开一个微小的红点。
那点血,缓缓渗入文字之中,像被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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