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帝医院地下一层，靠近后勤通道尽头，有一个不大起眼的休息区。这里摆放着几张略显陈旧的沙发和茶几，灯光不算明亮，位置也偏僻，平时少有人至，除了偶尔有轮班休息的后勤人员过来喝杯水。然而，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个午休时间，这里会悄然聚集起一小撮人，形成律帝医院地下情报交流中心——被内部人士戏称为“八卦委员会”的非正式集会。
委员会的成员构成稳定：妇产科的住院医师秋敏荷（首席召集人兼情报源），小儿外科的住院医师张冬天（沉默但精准的观察员），心脏外科的住院医师都载学（起初是被迫加入，后逐渐沦为重要信息提供者），以及新加入的实习生姐弟张润福和张鸿道（新鲜血液与好奇宝宝）。
今天，委员会的月度例会照常举行。空气中飘着秋敏荷带来的速溶咖啡和便利店蛋糕的甜腻香气。
“所以，综上所述，”秋敏荷盘腿坐在一张旧沙发上，手里挥舞着一根饼干棒，眼神发亮，“关于许兴文教授和李翊晙教授是一对儿的谣言，虽然源头已不可考，但经过本委员会多方查证，可信度——”她故意拉长音调。
张润福和鸿道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圆圆的。他们刚来不久，对教授们的私下生活充满好奇，尤其是涉及如此劲爆的传闻。都载学推了推眼镜，眉头微蹙，似乎想反驳什么。张冬天安静地小口喝着咖啡，目光落在茶几的一角。
“——基本为零！”秋敏荷宣布结论，饼干棒“啪”一声点在掌心。
“哎——”张润福发出失望的叹息，鸿道也松了口气，但眼神里还有未散的好奇。
“理由如下，”秋敏荷扳着手指数，“第一，李教授有儿子宇宙，众所周知，家庭美满。第二，许教授虽然单身，但根据都载学前辈的近距离观察（都载学脸一红），并无任何实质性证据表明他对同性感兴趣，他对李教授的‘容忍’更倾向于二十多年友情的‘习惯性放弃治疗’。”
都载学清了清嗓子，严谨补充：“准确地说，是许教授对李教授过于活跃的社交行为表现出一种……嗯……基于深厚友谊的适应性应对策略。而且，许教授对待所有同事，无论男女，都保持着专业的距离。”
“看吧！”秋敏荷一拍大腿，“专业距离！所以那个谣言，八成是哪个无聊的人看到两位教授关系太好脑补出来的。不过嘛……”她话锋一转，眼睛眯起来，露出标准的八卦笑容，“这不代表两位教授没有其他‘情况’哦。”
张润福立刻来了精神：“什么情况？”
“先说李教授，”秋敏荷压低声音，“你们不觉得，他有时候对神经外科新来的那个特别漂亮的护士姐姐，有点过于热情了吗？上次我还看到他把人家堵在药品室门口‘请教问题’，问了快十分钟！”
张冬天默默抬头：“那是李教授在教她硬膜下血肿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我正好路过，听到了。”
秋敏荷：“……冬天啊，有时候事实会扼杀浪漫的想象。”
张冬天眨了眨眼，低头继续喝咖啡。
“好吧，李教授pass。”秋敏荷从善如流，转向更感兴趣的目标，“那么，许兴文教授呢？这才是最近的重头戏！”
都载学的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些。张冬天握杯子的手也几不可察地紧了紧。
“首先，”秋敏荷竖起一根手指，“上个月，许教授突然用‘妹妹来了’的借口，推掉了李教授他们的烤肉聚会。这事儿李教授念叨了好几天，说绝对有鬼。”
鸿道小声问：“可是，许教授真的有妹妹啊，不是那个很红的偶像吗？”
“对，Red Velvet的Irene，裴珠泫xi。”秋敏荷点头，“但问题在于，据可靠线报（她瞟了一眼张冬天，张冬天假装没看见），许教授和他那位明星妹妹关系……嗯，比较客气，绝非那种会突然深夜造访、让哥哥不方便出门的亲密程度。而且，裴珠泫xi那段时间的公开行程显示她在准备回归，忙得脚不沾地，怎么可能有空去哥哥家‘认床’？”
张润福恍然大悟：“所以是借口！那许教授那晚到底和谁在一起？”
秋敏荷神秘兮兮地环视一圈：“这就是本委员会近期调查的重点方向。根据多方信息碎片拼接——”她顿了顿，享受了一下众人期待的目光，“我们推测，许教授那晚，很可能在和一位‘女性朋友’在一起。而且，这位女性朋友，身份可能比较特殊，不方便让李教授他们知道。”
“为什么？”鸿道不解。
“你想啊，如果是普通朋友，或者正在发展的对象，许教授大方带出来见朋友不就行了？李教授他们虽然闹腾，但绝不会坏事。除非……”秋敏荷压低声音，几乎用气声说，“这位女性的身份，本身就意味着‘麻烦’或者‘需要保密’。”
都载学忍不住开口：“秋医生，这些都是没有根据的推测。我们应该关注教授们的专业表现，而不是……”
“都前辈！”秋敏荷打断他，一脸“你不懂”的表情，“八卦是枯燥医学生活的润滑剂！而且，这有助于我们全面了解前辈们，更好地与他们相处嘛！你看冬天欧尼，她就从来不反对。”
张冬天抬起眼，平静地说：“我只是觉得，许教授是个好人。他帮助过很多人。” 她想起那晚汉江边，许兴文递给她人工泪液的样子，还有他对张冬天选择小儿外科的淡然接受。至于他的私生活……那不是她应该揣测的。不过，秋敏荷的某些推测，似乎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她想起最近安正原教授偶尔走神的样子，似乎也和家庭有关？这些念头在她心里转了一圈，没有说出口。
“看吧！冬天欧尼也同意要全面了解！”秋敏荷得意地说，然后把话题引向其他委员感兴趣的方向，“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医院的‘神秘事件’可不止这一桩。比如，小儿外科的安正原教授，最近是不是也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有，心脏内科的金俊完教授，那个‘鸽子小姐’到底是谁啊？都前辈，你在心脏外科，就没听到什么风声？”
都载学立刻正色：“金教授的事情属于个人隐私，我们不应该讨论。安教授他……”他想起安正原最近偶尔在走廊尽头沉思的样子，以及听到他给哥哥打电话时低落的语气，但他谨守分寸，“安教授可能只是工作压力大。”
“工作压力？”秋敏荷撇撇嘴，“安教授可是出名的心态好。我看啊，说不定是感情问题！”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张冬天。
张冬天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僵，耳根悄悄泛红，立刻低下头，假装被咖啡烫到，小口吹气。
张润福和鸿道对视一眼，感觉信息量太大，有点消化不过来。原来教授们的生活也这么……丰富多彩？
“还有还有，”秋敏荷的八卦之魂彻底燃烧，“你们说，杨硕亨教授整天抱着那个恐龙保温杯，办公室里一堆恐龙模型，是不是在暗示他内心住着一个渴望侏罗纪公园的小男孩？这算不算一种反差萌？蔡颂华教授组织乐队，却选了《好日子》这种高难度歌曲折磨大家，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是挑战自我还是‘折磨他人快乐自己’？”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连都载学都听得有点恍惚，开始思考杨教授喜欢恐龙是否真的有深层次心理原因。
小小的休息区里，充满了年轻医生们压低声音的讨论、惊叹和笑声。阳光从高高的气窗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这里是严肃医院生活的背面，是高压工作间隙喘息的角落，是青春与好奇心的秘密花园。那些关于教授们的、或真或假、或捕风捉影的传闻，在这里被拼接、讨论、演绎，成了枯燥医学名词和繁重工作之外，一抹带着人情味的生动色彩。
他们不知道的是，休息区隔壁的储藏室门虚掩着，出来找备用器械的李翊晙正好听到了后半段关于“许教授那晚神秘女性”的讨论。他靠在门后，摸着下巴，脸上露出了然的坏笑。
而此刻正在心脏外科办公室，对着母亲再次打来的未接来电出神的许兴文，更不会知道，自己那晚出于一时心软收留林允儿的行为，已经在下级医生们的小圈子里，演变成了多么扑朔迷离的“神秘事件”。
八卦如同蒲公英的种子，一旦被好奇的风吹起，就会在不经意间，飘散到各个角落，生根发芽，编织出也许偏离事实、却足够生动的故事。而这，或许也是律帝医院庞大机体中，另一条充满活力的毛细血管，维系着不同层级、不同岗位的人们之间，那种微妙而有趣的联系。
午休结束的铃声隐约传来。
“好了好了，散会散会！”秋敏荷跳起来，“今天的情报交换到此为止。记住，委员会守则第一条：内部讨论，严禁外传！尤其是不能让当事人知道！”
众人纷纷点头，收拾东西，带着一肚子新鲜出炉的“情报”和轻松的心情，准备回到各自的岗位，继续下午的忙碌。
张冬天走在最后，将一次性咖啡杯扔进垃圾桶。她想起秋敏荷关于安正原教授的猜测，心里微微一动，又迅速按捺下去。无论如何，安教授是他的前辈，是值得尊敬的人。其他的……不该多想。
只是，那个关于许教授“神秘女性”的推测，不知为何，让她隐隐觉得，或许并非完全是无稽之谈。医院这么大，生活这么复杂，谁又能真正看清谁的全部呢？
她摇摇头，甩开这些杂念，快步走向小儿外科。那里有更需要她全神贯注的工作和孩子们。至于八卦，就让它留在那个洒满午后阳光的偏僻角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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