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胡说？”李寡妇的眼泪说掉就掉，她不再看儿子，而是转向张明月，噗通一声，竟是直接瘫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开始了她的表演：“明月啊！我苦命的儿媳妇！是娘不好！是娘以前对你不够好！娘给你赔罪！娘给你磕头都行！”她说着竟真要俯下身去，被李庆平及时拉住。
“娘，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李庆平配合着喊道，语气焦急。
李寡妇却不管不顾，哭得更加悲切，声音也拔高了些，足以让可能路过的邻居听到一二：“那是我们老李家的根啊，庆平他爹死得早，临死前就拉着我的手，说一定要看着庆平成家立业，给老李家留个后啊。我对不起他爹啊！我没用啊，连自己的孙子都保不住啊……”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句句不提张明月的“狠心”，却字字都在控诉她将要扼杀李家希望的行为。她不再强势逼迫，而是将自己放在了卑微、可怜、走投无路的位置上。
李寡妇突然拉住张明月的手，一脸怜惜的看着她，“明月啊，我知道你难受，自从怀孕了吃不下睡不好，还整天吐，我是心疼孩子，可是看着你这么难受，娘心里也不好受。你去吧，刚才的话当我没说，一个没出生的孩子和你相比，还是你这个儿媳妇的身体更重要。”
她像是带着一丝决绝，开始小声哭泣，转而喃喃自语，“庆平爹，你别怪我，我也是没法了，儿媳妇太受罪了，她身子弱受不住啊，孩子……孩子还会有的……”
张明月僵在原地，看着旁边委曲求全哭泣的婆婆，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她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在李寡妇这悲切又自责的眼泪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可以和李寡妇对骂，却无法面对这种将家族责任和道德枷锁赤裸裸摊开在她面前的场面。
李庆平在一旁假装焦急地劝着母亲，而后又无奈地看着张明月，低声道：“明月，你看这……要不……今天就算了吧？妈这样，万一出点什么事……”
张明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和心中的恶心。她知道，今天这医院是去不成了。在李寡妇这一出伏低做小委曲求全的哭诉下，她如果执意走出这个门，明天整个大院都会传遍她的流言蜚语。
“……算了，”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今天不去了。”
说完，她不再看止住哭声、眼中闪过一丝得逞光芒的李寡妇，也不再看身旁似乎松了口气的李庆平，转身，步履沉重地走回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卧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门内，是她的绝望和无力；门外，是李寡妇在李庆平搀扶下劫后余生的窃喜，以及母子二人心照不宣的、暂时的胜利。
时间匆匆而过，那天李寡妇的哭闹阻拦，像一块湿布捂住了张明月的口鼻，让她暂时屈服于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之下。
但身体的持续不适和对未来的规划，让她内心的念头之火并未真正熄灭，只是转入了地下掩埋起来。她不再当着李寡妇的面提起，却会在只有她和李庆平两人时，旧事重提。
“庆平，你娘总不能天天盯着我们。等她哪天出门，或者我去上课的时候，我们找个时间，悄悄去把手术做了。”张明月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李庆平看着她眼底的乌青和微微颤抖的手指，知道她是真的被孕吐折磨怕了，也是真的对生下这个孩子充满抗拒。
他越是心中不耐，面上却愈发显得沉稳可靠。他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语气充满了理解与关怀：
“明月，你的心情我明白。看你这么难受，我心里也跟刀绞似的。”
他先定下基调，表示自己是和她站在一边的，“但是，流产毕竟不是小事，听说做不好很伤身体。我们就算要去，也得找个可靠的医院，找个好医生，确保万无一失才行，对不对？”
他见张明月眼神有所松动，继续抛出诱饵：“这样，等我改天请假，我提前托人打听一下，找个技术好的妇科大夫，我们先去咨询一下，听听医生怎么说，如果条件允许，对身体伤害小，我们再决定，好吗？总不能拿你的身体冒险。”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全然是为她的健康着想，她看着他真诚而担忧的眼神，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点了点头。
或许……咨询一下也好，了解一下具体流程和风险，也能让自己更安心些。她全然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走入丈夫精心编织的罗网。
李庆平果然言出必行。几天后，他特意请了半天假，带着张明月来到了市区一家颇有名气的医院。他事先早已通过关系，与一位相熟的妇科医生通了气。
诊室里，消毒水气味浓郁。张明月紧张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交握。那位戴着眼镜、表情严肃的女医生仔细看着刚出来的几项简单检查结果，又询问了她的孕吐情况。
“同志，你这才不到三个月，妊娠反应确实比较严重，身体也比较虚弱。”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从镜片上方投向张明月，语气平淡带着一种来自医生的权威性，“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人工流产手术，尤其是在你目前身体状况不佳的情况下进行，是存在一定风险的。”
张明月的心提了起来。
医生继续用冷静的语调和专业的术语列举：“手术过程中可能发生子宫穿孔、大出血。术后可能引发感染，导致盆腔炎、输卵管堵塞，这些都可能影响你未来的生育能力。严重的话，甚至可能导致终身不孕。”
她顿了顿，看了眼旁边站着神色凝重的李庆平，又补充道，“而且，术后休养非常重要，如果休息不好，落下了病根，那就是一辈子的事，腰酸、腹痛、畏寒，以后有的苦头吃。你这身体底子，看着就不算太好，更要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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