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志远嘴里塞着香喷喷的红烧肉，腮帮子鼓鼓的，听到父亲的话，一个劲地点头，含糊不清地附和：“唔…爸说得对！妈，您别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嘛。就是点小伤，养养就好了。老秦那才叫危险呢，要不是他……”
“要不是人家秦营长舍命救你，你小子现在还能躺在这儿吃红烧肉？”冯征接过话头，声音洪亮，一脸严肃地看向儿子。
叶晶被这父子俩一唱一和堵得说不出话，心里又是气又是无奈。她知道丈夫说得在理，可道理是道理，情感是情感。
她重重地把手里的勺子放回保温桶盖子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扭过身子，声音带着哽咽和埋怨：“是！你们爷儿俩都是好样的！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就我一个是拖后腿的，是思想落后分子！老冯，你别忘了，要不是秦营长，你这个儿子也没了！”
最后这句话，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积压已久的后怕。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冯志远咀嚼的动作停住了，偷偷瞄了一眼父亲。冯征那严肃刚毅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痛楚和复杂。
叶晶这话，戳中了他心底最深的隐痛。
他们的大儿子，冯志远那个沉稳优秀的哥哥冯志伟，多年前就是在一次边境任务中牺牲的。那是冯征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也是几乎把叶晶击垮的噩梦。
好不容易，他们年近四十才又有了冯志远这个老来子，叶晶几乎是把他当眼珠子一样疼着护着。
冯志远的性子，和他那个沉稳内敛的哥哥完全不同，活泼外向，甚至有点跳脱。当年他要参军，叶晶是死活不同意，哭了闹了不知道多少回。她不是不理解军人的职责，她只是再也承受不起失去的痛苦了。
他们冯家，已经为国家献出了一个儿子。她只希望这最后一个孩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过一辈子。以他们家的条件，完全可以给冯志远安排安稳有前途的道路。
可是，这个活泼跳脱的小儿子，内里那股倔强和坚持，却和他父亲、哥哥一模一样。他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最终，叶晶还是在儿子的坚持和丈夫的默许下，妥协了。
这次冯志远上前线，叶晶没有一天不提心吊胆，夜里常常惊醒。一接到儿子受伤的消息，她几乎是魂飞魄散，立刻放下所有事情，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看到儿子虽然伤了腿但性命无虞，她先是谢天谢地谢秦晏秋，随即就是对丈夫的埋怨和后怕的情绪汹涌而来。
冯征沉默了良久，方才那副严父和威严司令的姿态收敛了些。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母子二人，望着楼下医院院子里来往的人群，肩膀似是塌下去一丝。他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担心，我也担心。但他是军人，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责任。我们不能……因为他是我们的儿子，就让他当逃兵。”
冯志远看着父亲的背影，又看了看默默垂泪的母亲，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快活：“妈，您别哭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爸，您也别说了，妈是心疼我。妈，我跟你保证，以后我一定加倍小心，绝对不再受伤了。等我这腿好了，我就回营里老老实实待着，绝对不再出这么危险的任务了！”
“你还想回去？”叶晶猛地转过头，声音都拔高了。
冯志远缩了缩脖子，但眼神依旧坚定。
冯征转过身，看着儿子，目光深沉，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这条路，儿子既然选了，就会一直走下去，就像他大哥当年一样。
他看着哭泣的妻子和倔强的儿子，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洪流，有骄傲，有心疼，有对逝去长子的思念，更有一种作为军人、作为父亲无法言说的沉重。
秦晏秋的身体一天天见好，已经能自己从床上起来下地走几步路了。冯志远的母亲叶晶知道秦晏秋身体好转，于是高兴的收拾东西准备去探望。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杨柳刚给秦晏秋读完一段报纸上的新闻，病房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杨柳放下报纸，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外面站着一位保养得宜的中年贵妇人，正是叶晶。她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军装的年轻勤务兵，手里大包小包提满了东西。
“你好，你就是秦营长的爱人杨柳同志吧，我是冯志远的母亲，我叫叶晶。”叶晶脸上带着真挚而温和的笑容，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靠坐在床头的秦晏秋身上，“听说秦营长恢复得不错，我特意过来看看。”
“冯伯母，您太客气了，快请进。”杨柳连忙侧身让开，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叶晶会亲自过来。秦晏秋也挣扎着想坐直些，被叶晶快步上前阻止了。
“别动别动！你身上有伤，快好好靠着！”叶晶语气急切，带着明显的关心。她走到床边，仔细端详着秦晏秋的脸色，见他虽然清瘦，但眼神里有光彩，气息也平稳，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似的，脸上笑容更深了些。
这时，那位勤务兵已经将手里大大小小的盒子、网兜、布袋轻手轻脚地放在了床边的空桌子上和旁边的椅子上。东西实在太多，小小的桌子瞬间被堆得满满当当，甚至有些盒子摞在了一起。
叶晶看着秦晏秋，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她伸出手，握住秦晏秋放在被子外的手。
“小秦同志，”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家志远……他这次就……”
她的话没说完，但眼眶已经迅速红了起来，紧紧握着秦晏秋的手，用力晃了晃，仿佛这样才能表达她内心澎湃的谢意。
秦晏秋被叶晶这突如其来热烈的感谢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有些不太习惯。他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想抽回来又觉得不妥，只能略显僵硬地笑了笑：“冯伯母，您言重了，真的不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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