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域各地,那些在护山大阵之后苟延残喘,早已陷入绝望的幸存者们,在最初的呆滞之后,皆是如同白日见鬼般,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那片正在由灰败转向明净的天空。
“天……天晴了?”
“那……那鬼东西,不见了?”
“我们……活下来了?”
当确认那并非是幻觉时,压抑了数月之久的恐惧、悲伤与绝望,在这一刻化作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与泪水。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与哭嚎声,在每一座幸存的城池与宗门之中冲天而起,响彻了整片新生的天地。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天塌之后的浩劫,结束了。
……
与外界那近乎癫狂的喜悦不同,遥远的玉京城,那座象征着神朝最高权柄的观星台之上,却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姬紫月一袭绝美紫衣,依旧静静地立于那幅巨大的中域舆图之前。
那片曾让她寝食难安,日夜推演的灰绿色,此刻正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态势,迅速地褪去,还原成山川河流的本色。
一众神朝重臣,皆是满脸激动地站在她的身后,他们看着舆图之上的变化,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崇敬,几乎要满溢而出。
“殿下……殿下英明!我太一神朝,当真是天命所归啊!”宰相的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在他们看来,这场堪称神迹的胜利,自然是归功于眼前这位运筹帷幄,以天地为棋盘的三公主殿下。
然而,姬紫月那张笼罩在轻纱之后的绝美脸庞上,却没有半分的欣喜。
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紫色眼眸,平静地看着那片正在“痊愈”的舆图,声音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们胜了,却不知为何而胜。这,才是我太一神朝……最大的危机。”
她的面前,悬浮着一枚由暗影卫以燃烧神魂为代价,自那最终战场传回的模糊不清的留影玉简。
她已经将那段足以颠覆整个荒古天地认知的画面,反复看了不下百遍。
寒潭月蟾的现身,腐朽本源的降临,月蟾的惨败……
以及,在所有人即将被绝望吞噬的最后刹那,那个凭空而现,一袭青衫,一个行囊,如同一位普通游学士子的少年。
他叹息一声,天地静止。
他身后,一头只存在于神话中的混沌巨兽,一头撞碎了时空,一口吞噬了邪神。
最后,他仿佛只是清理了自家后花园的害虫般,随后便凭空消散,再无踪迹。
这便是……他们胜利的真相。
荒诞,却又无比的真实。
“传我谕令。”
姬紫月的声音,将身后众人的狂喜思绪强行打断,“命暗影卫,不惜一切代价去查。”
“我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不论是他的来历,他的过往,他出现在此地的目的……所有,一切!”
……
玉京城,中央广场。
天骄碑,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万古不变。
浩劫的结束,并未让此地立刻恢复繁华,反而因之前的神迹而多了一份无人敢于轻易靠近的敬畏。
在那座混沌石碑之下,闻人泰已在此地静坐了整整一日。
他没有理会外界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也没有去关注那已经放晴的天空。
他的所有心神,都沉浸在那块古朴的天机盘残片之中,一遍又一遍地解读着那一道来自执棋者,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道谕。
【闻人一族何日参透荒古宿命,荒古生灵便有资格前往外界,寻求世间真正的大道,窥破道宫之上的境界。】
道宫……之上?
外界?
这寥寥数语,为他,为整个闻人一族,乃至为这方早已被遗忘的囚笼揭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宏大世界。
良久。
闻人泰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收起了天机盘,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褪去了之前的激动与狂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朝圣者找到了自己一生信仰般的虔诚与坚定。
他对着那座在旁人眼中与凡石无异,在他眼中却已是无上圣物的混沌石碑,再次行了一个最崇高的九叩大礼。
“学生,明白了。”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座石碑,没有再半分留恋,转身悄然没入了那远方渐渐恢复秩序的人潮之中。
他的步伐依旧从容,却比来时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使命感。
……
三日之后,一场史无前例的朝会,在紫宸殿举行。
来自紫霄圣地、神兵阁、丹阳宗等数十个顶尖势力的使者与核心传人再次汇聚于此。
只是,与上一次那充满了戒备与权衡的氛围不同,这一次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太一神朝,对那位三公主殿下发自内心的敬畏。
他们本以为,这将是一场论功行赏,重新划分中域势力的“分赃”大会。
然而,姬紫月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浩劫虽平,百废待兴。然,真正的危机,或许……才刚刚开始。”
她平静地看着台下众人,声音清冷,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自今日起,我救世联盟,不撤不散。所有宗门,所有城池,将划分为九大战区。各宗精锐,将由我神朝统一整编,重组……平乱军。”
“自即日起,各战区将以星盾壁垒为基,向外反推。重建家园,收拢流民,清剿残余行尸,恢复各地秩序。有功者,神朝将不吝封赏。有违令者,以通敌论处。”
“至于那空出来的万里焦土……”
姬紫月的目光,扫过所有面露贪婪之色的各宗长老,“本宫只要三成,用以安置流民,建立新城。”
“剩下的七成,尔等各凭本事,自行划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他们想过神朝会趁此一家独大,吞并所有利益。却没想过,这位公主殿下竟会将到手的肥肉,再次分了出去。
但他们更明白,对方给出的,是规矩。
一个,在这片废墟之上,由她亲手制定的,全新的游戏规则!
而他们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一场浩浩荡荡的,由太一神朝主导的战后重建,与势力重新洗牌的浪潮,自这一日起席卷了整个中域。
没有人知道,这场看似分蛋糕的盛宴背后,那位端坐于观星台之上,以天地为棋盘的少女,她的目光早已落在了那更加遥远的未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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