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机厂的设备改进方案刚刚有了点眉目，闹钟车间的培训不得不抽空去盯一眼，电风扇厂那边新工人操作不熟练导致的质量波动也需要他偶尔回去救火，机械厂c620车床的零件搜集和修复计划更是被无限期搁置……
他每天睡眠不足六小时，眼里布满了血丝，走路都带着风。
就在他忙得恨不得一个人劈成八瓣儿用的时候，大姐夫周建国，又兴冲冲地找上门来添乱了。
周建国如今是红星电风扇厂的副厂长。虽然主要负责生产和供应，但地位和眼界已然不同往日。
人一旦有了点是权力和地位，心思就容易活络。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之前小舅子杨术旺跟他提过的，关于废品站那辆报废的“九五式偏三轮摩托车”的事儿。
当时他觉得这事儿风险太大，而且自己也没资格用，就给按下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是电风扇厂的副厂长！
如果把这辆摩托车修复，完全可以作为厂的公用财产挂靠在厂子名下啊！
到时候，他这个副厂长因公需要，偶尔借用一下，上下班骑着，或者出去联系业务时开着，岂不是既方便又威风？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般在他心里疯长。
他立刻行动起来。
先是找到杨金海，软硬兼施，以电风扇厂的名义，用几乎是废铁价，从废品收购站买下了那个锈迹斑斑、缺少发动机的偏三轮车架子。
车架子有了，最关键的发动机去哪儿找？
周建国发动了他采购员时期积累的所有人脉，四处打听。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在邻市一个同样堆放报废军械的仓库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同样锈蚀严重，但是铭牌依稀可辨为“九五式”的原装摩托车发动机！
虽然也是报废状态，内部零件多有损坏，但主体结构还在！
周建国如获至宝，赶紧想办法弄了回来。
车架和发动机都有了，但还缺少传动轴、变速箱、化油器、电路系统等一大堆零件。
这些东西散落在各地，有些甚至已经停产，靠他自己根本凑不齐。
无奈之下，周建国只能再次求到了他大伯，轻工局副科长周昌满那里。
周昌满刚刚凭借电风扇厂和电机厂闹钟车间的政绩巩固了地位。
虽然闹钟车间还没出产品，但架子搭起来了，也算成绩。
听说侄子想为电风扇厂添置一辆公用偏三轮，立即明白了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儿，他能不了解他那点儿小酒就。
考虑到这确实能提升厂里的形象和办事效率，而且挂靠在厂名下，程序上也能说得过去。便动了动关系，从一些部队退役物资和兄弟单位的废旧仓库里，七拼八凑，把缺失的主要零件都给找齐了。
当周建国拉着整整一板车的破烂，堵在杨术旺院里的时候，满脸堆笑地说出请求时，杨术旺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老四！帮帮忙！”
周建国亲热地揽着杨术旺的肩膀，指着那堆散发着浓重铁锈的零件，道：“你看，车架子、原装发动机、传动轴等等，零件都齐了！”
“就缺你这一双巧手，把它们给攒起来！”
“这可是给咱们电风扇厂添置的公用资产！”
“以后出去联系业务，多方便！多气派！”
杨术旺看着那堆比电机厂老旧设备还要破败的摩托车残骸，又看看周建国那充满期待和算计的眼神，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梁门！
他这边为了军工任务焦头烂额，为了几个厂子的破事儿耗尽心力，睡眠严重不足，小金库刚刚回点血又要投入到无底洞般的技术消耗中……
这个大姐夫倒好，不想着怎么把厂子管理好，反而异想天开，要搞什么偏三轮摩托车？！
还美其名曰“公用资产”！
骗鬼呢！
“姐夫！”
“你可真是我亲姐夫！”
杨术旺的声音因为疲惫和无奈，苦涩的道：“我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电机厂那边军方等着要产品，闹钟车间半死不活，电风扇厂培训也没完全到位！”
“我哪有时间精力鼓捣这个？！”
周建国早就料到他会推脱，立刻换上一副苦口婆心的面孔，道：“四儿，我知道你忙！”
“可这事儿它不一样啊！”
“你想想，咱们电风扇厂现在也是县里的重点企业了，连个像样的交通工具都没有，说出去多丢份儿？”
“这摩托车弄好了，也是你的功劳不是？”
“再说……”
他压低声音，凑到杨术旺耳边，道：“我大伯，周科长，他对这事儿也挺上心。”
“他老人家在轻工局，每天也是骑个自行车跑来跑去，多不方便？”
“要是这摩托车真能弄好，偶尔……借给他老人家应应急，不也是咱们做晚辈的一点心意？”
杨术旺闻言，心中更是冷笑。
果然，连周昌满也动了心思！
滦州县不是什么发达地区，轻工局副科长听起来是个官，但在这种小地方，配车是想都别想，能有辆崭新的自行车就算不错了。
这偏三轮摩托车虽然破旧，但只要能跑起来，在这县城里绝对是稀罕物，比自行车威风多了！
周昌满想借机享受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这叔侄俩，是把他当成免费的、万能的修理工具了！
杨术旺本想一口回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得罪不起周昌满，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周昌满的能量和人脉对他还有用。
而且，电风扇厂的电机供应还捏在电机厂手里，而电机厂的路老爷子又跟周昌满关系匪浅……
还有，看看大姐夫那可怜巴巴小眼神儿。
再想想，他和他大伯费尽心思把下乡的大哥杨术刚弄回来，又费尽心思给他弄工作。
真的，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看着大姐夫周建国那志在必得的笑容，又看了看那堆废品零件耗尽了所有力气，疲惫地挥了挥手：“东西放这儿吧……等我……有空再说。”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明确拒绝，只是给了一个无限期拖延的承诺。
周建国却像是得到了圣旨，立刻眉开眼笑，道：“行！”
“四儿，你啥时候有空啥时候弄！”
“不着急，不着急！”
他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下杨术旺对着那堆新的麻烦，欲哭无泪。
活儿越干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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