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老爷子“带料加工、等价交换”的折中方案，如同一道闸门，既疏导了汹涌而来的压力，也为滦州县机械厂开辟了一条新的、颇具特色的发展路径。
很快，来自全国各地机械厂、农机厂的破烂设备和相应的原材料，便开始通过各种渠道运抵滦州县。
这些设备，大多是建国初期仿制苏联的老型号，或者是从旧社会接收过来的欧美日遗产。
车床如c620（仿苏1A62），铣床如x62w（仿苏6h12），刨床如b665（仿苏2A152），钻床如Z525（仿苏3A64）……
它们普遍存在着精度丧失、效率低下、操作笨重、故障频发等问题。
滦州县机械厂的老师傅和技校培养出来的新生力量，按照杨术旺之前制定的优化方案和工艺标准，对这些老家伙进行拆解、修复、更换关键部件、调整几何精度、优化传动结构、甚至加装简单的防护和润滑装置。
经过这一系列手术后，这些老旧机床的性能确实得到了显着提升，运行更平稳，加工精度更高，操作也更省力一些，基本能达到，甚至略微超过其出厂时的设计标准。
然而，在行业内真正的顶尖存在看来，这种改进终究是有限的。
消息逐渐传开，自然也传到了魔都机床厂、盛京第一机床厂、青泥机床厂等，几家国内机械工业的扛把子耳中。
这些大厂的工程师和技术领导们，听到滦州县一个县级小厂在搞什么老旧机床性能提升，尤其是听到他们主要改造的对象是c620这种仿苏1A62的普通车床时，大多报以不屑一顾的轻笑。
“c620？再怎么改，基础结构就那样了，刚性、精度上限摆在那里，还能改出花来？”
一位魔都机床厂的资深工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天然的优越感，道：“苏1A62，包括咱们仿的c620，那是四十年代的技术水平了。”
“还有那些苏6h12、苏2A152、苏3A64、苏5A32、苏7A36，都差不多，落后时代了。”
旁边有人附和道：“是啊，咱们现在攻关的重点是cG6125高精度车床，那是瞄准微米级别的！”
“还有cq5280那种大型重型车床，这才是代表国家水平的方向。”
“滦州县那种，说难听点，就是穷乡僻壤没办法，只能把老掉牙的东西修修补补，继续凑合用，还吹得天花乱坠，实在是……”
“眼界有限啊！”
他们并非完全否认滦州县的努力，但在他们看来，这种基于落后平台的优化，属于低水平的重复劳动，是无奈之举，根本上不了台面。
他们追求的是自主设计、高精度、高效率、自动化的新一代机床，那才是中国机械工业的未来。
至于数控机床？
那更是只存在于内部参考消息和少数绝密项目中的概念，遥远而神秘。
这些行业巨头根本不知道，也想象不到，滦州县机械厂对那些老旧机床的改动和优化，其核心技术和理念，并非来自于对原有图纸的简单理解和经验积累，而是源自杨术旺那个超越时代的【工业加工作坊空间】！
空间提供的优化方案，往往跳出了原有设计的思维定式，在材料热处理工艺、关键部件结构、传动链精度分配、振动抑制等方面，注入了远超这个时代认知的黑科技。
这使得那些看似老旧的机床，在经过改造后，其实际表现，尤其是在加工稳定性、精度保持性和效率提升方面，发生了近乎跳级的跨越，其综合性能甚至隐隐触摸到了下一代普通精密机床的门槛！
这根本不是修修补补，而是作弊式的技术降维打击！
只是，这种内在的、质的提升，在外行人甚至是不屑深入了解的内行人看来，依然被归类为老型号的改进而忽视了。
这些来自行业高层的轻视和议论，多少也传回了一些到滦州县机械厂。
马国福和王建生听到后，自然是气得够呛。
“狗眼看人低！”
马国福在车间里骂骂咧咧，道：“他们懂个屁！”
“咱们改出来的c620，干起活来比他们那些新出厂的也差不了多少！”
“还更皮实！”
王建生相对冷静些，但脸色也不好看，道：“他们站在高处，自然看不到咱们脚下的路。”
“不过没关系，等术旺把那个什么数控的搞出来，吓死他们！”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那口闷气总是要出的。
两人一合计，想起了之前为了换取杨术旺更先进机床图纸而达成的“屈辱”协议——在革命元旦晚会上出演鬼子和汉奸。
之前因为忙于生产和技术改造，加上杨术旺也一直泡在收音机厂的前期准备中，这事似乎被暂时搁置了。
现在正好是个机会，既能报复一下杨术旺，又能转移一下注意力，发泄发泄心中的郁闷。
谁让他是技术源头，还躲过了他们给他加戏的演出。
于是，两人瞅准杨术旺从还乡河畔的收音机厂工地回到机械厂办公室的时机，一左一右，把他堵在了里面。
“杨工啊——”
马国福皮笑肉不笑地先开了口，道：“最近忙坏了吧？收音机厂那边进展怎么样？”
杨术旺一看这架势，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秋后算账来了。
他陪着笑，道：“还行，还行，正在打地基，设备图纸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王建生接过话头，笑眯眯地，但是眼神里透着不容置疑，道：“那就好。”
“你看，这马上就要过年了，革命春节晚会的节目，咱们是不是该抓紧排练了？”
杨术旺装傻，道：“啊？节目？不是有文艺宣传队吗？”
“马国福大手一摆，道：“诶——”
“咱们之前可是说好的！”
“我们哥几个舍了这张老脸，去演鬼子、汉奸、翻译官，可是换了你那些宝贝图纸的！”
“你小子可不能说话不算数！“这次，你必须加入我们‘太君’的队伍！”
杨术旺脸一垮，道：“马厂长，王厂长，我这……也不会演戏啊……”
王建生热情地揽住他的肩膀，道：“不会可以学嘛！”
“我们都帮你安排好了！你就继续演那个……对，那个被路宇排长一枪撂倒的鬼子兵丙！”
“上一次台词就一个‘啊’，大家都没记住你。”
“就是！不能光我们在台上挨骂，你在后面看热闹！”马国福补充道，语气带着“你看着办”的威胁。
杨术旺看着两位厂长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眼神，知道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他想起家里那两个外甥和侄子挥舞着木枪喊“打倒姥爷\/外公”的场景，又想想马国福他们被孩子追着打的窘态，心里哀叹一声。
看来，这个春节，他注定要穿上那身别扭的鬼子军装，在全县人民面前“啊”那么一声了。
杨术旺无奈地妥协了，道：“我试试……”
马国福和王建生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大仇得报的满意笑容。
“这就对了嘛！走走走，现在就去排练场，服装都给你准备好了！”两人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起生无可恋的杨术旺，朝着文艺宣传队的排练场走去。
机械厂车间里的工人们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要不是有人说，大家确实没注意，那个“啊”一声就死的是杨术旺。
主要是马国福大佐太给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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