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北京，天空高远，阳光透过已经开始泛黄的银杏叶，在胡同里洒下斑驳的光影。刘峰站在经营部门口，看着远处走来的那个身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何小萍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外面套着米色的毛背心，不再是记忆里那对标志性的麻花辫，而是剪了齐耳的短发，额前细碎的刘海被一个鹅黄色的发箍整齐地拢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走路的姿势也不再是文工团里那种刻意的挺拔，多了几分自然的松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一阵秋风掠过，卷起几片金黄的银杏叶，恰好从刘峰眼前打着旋儿飘过。叶片缝隙间，是何小萍越走越近的身影。这一刻，时间仿佛发生了错乱。刘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为之一滞。
他看到的不仅是眼前的何小萍，更是前世记忆里那个在文工团默默练功的倔强姑娘，是那个在战场上抬担架救人的护士，是那个历经沧桑后两鬓斑白、眼神却依然清澈的老太太……无数个时空中的何小萍，在这一刻重叠在了一起。
欣慰与痛苦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像两股激流在他心中猛烈冲撞。欣慰的是，这一世的何小萍，不必再经历那些苦难，可以留着时髦的发型，穿着干净的衣服，在和平的阳光下从容地行走。痛苦的是，前世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只有他一个人背负，那些分离、等待、无声的守护与最终的遗憾，如同沉甸甸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底。
何小萍走到他面前，见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由莞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喂，刘峰同志，怎么啦？才多长时间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这个年纪姑娘特有的活力，瞬间将刘峰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心绪，嘴角扯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怎么会不认识？只是……你剪了头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好看吗？”何小萍歪着头问，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期待。
“好看。”刘峰认真地点头，目光柔和，“很适合你。”这句赞美发自内心。这一世，能看到她这样轻松明媚的样子，比什么都好。
这时，李晓梅从店里探出头来，笑着招呼：“小萍姐来啦！快进来坐！峰哥，你也别愣在门口了！”她机灵地眨眨眼，“今晚我做饭，你们俩好好聊聊，店里我看着就行！”说完，不等两人回应，便系上围裙钻进了后厨，显然是想给两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傍晚时分，经营部打了烊。李晓梅果然手脚麻利地炒了几个小菜，摆好碗筷，便借口要去给朋友送东西，笑着离开了。
小小的里间只剩下刘峰和何小萍。昏黄的灯光下，饭菜的热气袅袅升起，营造出一种温馨而私密的氛围。两人相对而坐，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你最近……怎么样？”何小萍夹了一筷子青菜，轻声问道，眼神关切。她显然也听说了北京这边的一些风波。
刘峰给她舀了一勺鸡蛋羹，语气平静：“挺好的。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总算都过去了。”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灯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柔和的阴影，“就是偶尔闲下来，会想你。想着你要是能在身边，就好了。”他话说得自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是有点寂寞。”
何小萍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她低下头，用筷子轻轻戳着碗里的米饭，声如蚊蚋：“你……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油嘴滑舌的……好坏……”
刘峰看着她羞赧的模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放下筷子，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语气无比郑重：“小萍，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他的眼神太过直接和炽热，里面盛满了何小萍此刻还无法完全理解的、跨越了两世时光的复杂情感。何小萍感觉脸上的温度更高了，心跳也快得不像话。她慌乱地拿起勺子，给他碗里添了满满一碗小米粥，试图转移话题：“快、快喝点粥……晓梅熬了很久的……”
“好。”刘峰从善如流地接过碗，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指，两人都微微一顿。何小萍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头垂得更低了。
刘峰喝了一口温热粘稠的粥，胃里和心里都暖了起来。他看着对面姑娘发顶那个鹅黄色的发箍，在灯下泛着温柔的光泽。前世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野战医院昏暗的灯光下，她满是疲惫却依然专注的侧脸；多年后重逢时，她眼角的细纹和那双依然清澈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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