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光线晦暗，仅有的一扇小窗透入微弱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陈旧尘埃的气息。
辛嬷嬷那句近乎无意识的低语，却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骤然劈开了重重迷雾，照亮了黑暗中的一角。
苏云昭稳住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的心神，顺势转回身，走到辛嬷嬷身边，语气愈发温和婉转，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嬷嬷说的故人，可是昔日旧主？”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直接提及“静嫔”二字，生怕过于直白的目的性会惊扰了老人，让她缩回刚刚开启的心扉。
辛嬷嬷似乎被这句话牵引着，陷入了遥远而模糊的回忆之中。
她浑浊的双眼失去了焦点，茫然地望着窗外那一隅被窗棂分割的灰白天空，喃喃道：
“不是旧主……是静嫔娘娘……的一位旧识，一位……很好的夫人……”她顿了顿，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似乎在努力捕捉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碎片，“那位夫人，也像贵人您这般，待人温和，心地善良……从不看轻我们这些伺候人的……”
苏云昭的心跳骤然加速，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击着她的胸腔。
静嫔的旧识！温和善良的夫人！这会是与母亲相关的人吗？她按捺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追问，柔声引导，如同怕惊飞停落的蝴蝶：
“能得嬷嬷这么多年后还如此惦念，那位夫人定是位极好极善的人。不知是哪家的夫人？想必是时常入宫陪伴静嫔娘娘解闷的吧？”
辛嬷嬷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些许迷茫与费力回忆的神情：
“年头太久了……老奴这记性不中用了……记不清是哪家的夫人了……只记得，那位夫人那时确是时常入宫来探望静嫔娘娘，她们……很谈得来，像是手帕交一般。”
她的声音低哑，带着岁月磨损后的沧桑，“静嫔娘娘性子静，不爱说话，也不爱争抢，平日里总是闷闷的，也就和那位夫人在一起时，话才多些，脸上也有些真心的笑模样。”
苏云昭静静地听着，不敢打断老人这难得的倾诉。她示意挽月去倒了杯温水来，亲自接过，递到辛嬷嬷手中。
辛嬷嬷接过温热的陶杯，那双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微微颤抖着，她低头喝了一小口温水，暖意似乎稍稍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她的话匣子打开了少许：
“可惜啊……这宫里，好人是难长命的……静嫔娘娘后来……唉……”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饱含着无尽的惋惜与一种深植于心的恐惧，“就因为……因为不小心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事儿……就……就招了天大的祸患……”
不该看见的事！苏云昭呼吸猛地一窒，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窜起。她强忍着激动，放轻了声音，如同耳语般追问道：“嬷嬷可知是什么事？竟如此严重？”
辛嬷嬷脸上惧色更浓，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尽管屋内除了她们并无他人。她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干涩得如同秋风扫过枯叶，几乎细若蚊蚋：
“老奴……老奴也只是后来隐约听人嚼舌根……好像……是撞见了贵妃娘娘……就是现在的林贵妃娘娘……早年……大约还是未出阁或是刚入宫不久时，与……与某位大人……往来过密……”
林贵妃！果然与她有关！苏云昭只觉得那股寒意瞬间蔓延至全身，血液都仿佛冷了几分。
那张美艳雍容、时常带着骄矜笑容的面孔背后，竟隐藏着如此不堪的秘密和歹毒的心肠！她强自镇定，声音放得极轻极缓，生怕惊散了这来之不易、却又惊心动魄的信息：“哪位大人？嬷嬷可还记得那位大人姓甚名谁？”
辛嬷嬷努力地回想，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脸上的皱纹也因此显得更深，她枯瘦的手指用力捏着陶杯，指节泛白，最终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只恍惚记得似乎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权势极大……不是……不是谢丞相……”她补充道，这一点似乎在她模糊的记忆里格外清晰，“静嫔娘娘就是因为无意中撞破了这个，才被……才被贵妃娘娘记恨上了，后来……后来就寻了个由头，说娘娘‘言行无状’，冲撞了贵人，失了圣心，被打入冷宫一般，没多久就……就郁郁而终了……”
真相的碎片终于开始逐渐拼凑起来！静嫔因撞破林贵妃婚前或初入宫时的隐秘情事而被灭口！这隐秘涉及另一位权势显赫、却非谢丞相的朝中重臣！
苏云昭感到手心渗出冰冷的冷汗。她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位同样温和善良、却红颜薄命的侯府夫人……母亲当年也是时常入宫的……
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问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嬷嬷……您方才说，我让您想起的那位夫人……她，她后来……如何了？”
辛嬷嬷抬起眼，目光有些涣散，像是透过苏云昭看到了遥远时空里的另一个身影。她张了张嘴，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刻的悲悯和无法磨灭的恐惧：
“那位夫人……她……她好像后来也没得善终……老奴恍惚听人说起过……她似乎……也撞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事……就……就在静嫔娘娘去后不久……”
轰隆一声，仿佛惊雷在苏云昭脑海中炸开！
虽然辛嬷嬷记忆模糊，言辞破碎隐晦，但所有的线索——时间点的吻合（静嫔与母亲相继去世）、原因的相似（撞见秘密）、以及指向的同一人物（林贵妃）——都清晰地指向了一个残酷得令人窒息的真相：她的母亲，很可能和静嫔一样，因为偶然知晓了林贵妃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被残忍地灭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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