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婴初成，灵台清明。困扰多时的根基之伤尽去，体内混沌元婴虽只雏形，却已能与天地交感，自行吐纳灵气，让姜旭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海阔凭鱼跃”的轻松。一直紧绷如弓弦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松弛片刻。
这日清晨，天光正好。姜旭结束例行吐纳，看着在院中像只小蝴蝶般忙碌着晾晒衣物、嘴里还哼着不成调乡谣的姜晚，心中忽然一动。
“晚晚。”
“嗯？哥，怎么啦？”姜晚回过头，小脸上还沾着点皂角泡泡。
“今日无事，”姜旭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慵懒笑意，“带你去尝尝京城的早点，顺便……逛逛这帝都的西市。”
“真的？！”姜晚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丢下手中的衣物就扑了过来，抱住姜旭的胳膊又蹦又跳，“哥你最好啦！我去叫雯琪姐姐！”
看着妹妹雀跃的背影，姜旭摇头失笑。前世今生，他似乎都很少有过这般纯粹的、为了“闲逛”而外出的经历。
片刻后，三人便出现在了熙熙攘攘的京城西市。
清晨的西市，已是人声鼎沸。各色早点摊子支棱着，热腾腾的蒸汽混着食物的香气，勾人馋虫。卖豆汁的、焦圈的、卤煮的、炸糕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碗碟碰撞声交织成一曲生动的市井交响乐。
姜晚左手一根糖葫芦，右手一个刚出炉的、金黄酥脆的炸糕，吃得满嘴油光，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李雯琪跟在一旁，看着小姑娘的吃相，也不禁莞尔，偶尔掏出绣帕替她擦擦嘴角。
姜旭则显得“忙碌”许多。
他先是站在一个卖豆汁的摊子前，盯着那灰绿色的、冒着酸酵气泡的液体看了半晌，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此物……当真能入口？”他低声嘀咕，语气里充满了来自前世天师和今世书生双重身份的怀疑。
摊主是个豪爽大叔，闻言笑道：“这位公子，一看您就是外地来的吧？咱京城的豆汁，就得是这个味儿！酸中带涩，回味无穷，提神醒脑！来一碗？”
姜旭犹豫再三，在姜晚好奇和李雯琪鼓励的目光中，终究还是……默默退开了。罢了，此等“仙酿”，恐非他这道躯所能承受。
接着，他又被一个卖“驴打滚”的摊子吸引。看着那糯米团子在黄豆粉里滚来滚去，沾满粉末，他若有所思。
“此物命名，倒也贴切。”他一本正经地评价，“形似驴子沙浴，翻滚沾尘。”
正准备掏钱买的李雯琪手一僵，看着那白白胖胖的糕点，突然就觉得……不那么香了。姜晚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三人路过一个杂耍班子，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只见一个汉子正表演“胸口碎大石”，锤子落下，石板应声而裂，汉子拍拍胸口，毫发无伤，引来一片喝彩。
姜旭驻足观看，看得比谁都认真。
李雯琪以为他对此等江湖把戏感兴趣，便解释道：“这是硬气功，有些门道……”
却见姜旭缓缓摇头，神色凝重，以只有身边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非也。此乃‘金刚符’之力，且是劣质品，灵力运转滞涩，护持范围不足三寸。若那锤子偏上一分，击打在膻中穴右侧半寸，符力不继之处……”
他还在那认真分析“技术漏洞”，表演的汉子似乎感受到某种“专业审视”的目光，动作都有些不自然了。李雯琪赶紧拉着他的袖子，低声道：“姜公子，看破不说破……”
姜旭这才恍然，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是我多言了”的尴尬表情。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在一个售卖各类“奇石”、“古玉”的摊子前。
摊主是个口若悬河的中年人，正拿着一块黑乎乎、带着土沁的“古玉”向一位客人吹嘘：“……您瞧瞧这包浆！这沁色！绝对是前朝侯爷墓里出来的陪葬品，蕴养千年，佩戴可辟邪招福……”
那客人将信将疑。
姜旭路过，随意瞥了一眼，脚步顿住。他走上前，拿起那块“古玉”，在手中掂了掂，又对着阳光看了看。
摊主见他气度不凡（元婴修士自带气场），立刻堆起笑脸：“这位公子好眼力！此玉……”
姜旭打断他，指着玉石上一个极其细微的、人工钻孔留下的痕迹，语气平淡无波：“此物，乃是用岫岩玉边角料，以‘土沁法’浸泡三月，再以‘火烤法’做旧，最后用细砂打磨而成。制作时日，不超过半年。辟邪招福谈不上，戴久了，恐沾染制作时用的劣质药水之气，于身体有碍。”
他声音不大，但条理清晰，证据确凿，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客人顿时哗然！
那摊主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姜旭：“你……你血口喷人！”
姜旭也不争辩，只是放下玉石，淡淡道：“是否血口喷人，阁下心中有数。”说完，便拉着偷笑的姜晚和忍俊不禁的李雯琪，施施然离去，深藏功与名。留下那摊主在原地跳脚，生意眼看是黄了。
“哥，你太厉害啦！那个坏蛋脸都绿了！”姜晚崇拜地看着哥哥。
李雯琪也抿嘴笑道：“没想到姜公子对金石古玩也有如此造诣。”
姜旭负手前行，云淡风轻：“略懂。前世……嗯，以前在古籍上看到过些许鉴别之法。”差点说漏嘴。
逛得累了，三人在一间临河的茶楼坐下歇脚。雅间清静，推开窗便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河面与穿梭其间的画舫小舟。
姜旭品着香茗，看着窗外景色，忽然道：“此河名为何？”
李雯琪答道：“此乃玉带河，穿城而过，据说与前朝龙脉有关，京城诸多传说都源于此。”
“龙脉？”姜旭挑了挑眉，灵觉下意识地向下延伸，探入河底淤泥与更深的地脉。片刻后，他收回灵觉，摇了摇头，“地气涣散，灵机杂乱，虽有水脉滋养，却与‘龙’字相去甚远。倒是这河底……”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用一种带着点学术探讨，又有点“你们绝对想不到”的语气说道：“……沉了不少前朝乃至更早的破烂，破碗、断戟、锈蚀的铜钱，还有几具不知哪个年月沉下去的尸骸，骨质酥脆，一碰即碎。若论古玩，河底怕是比刚才那摊子‘真’得多。”
“噗——”李雯琪刚入口的茶差点喷出来，赶紧用帕子捂住嘴，肩膀耸动，忍笑忍得辛苦。
姜晚则是瞪大了眼睛：“哥！你……你怎么知道河底有什么？”
姜旭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眼神望向窗外，高深莫测：“猜的。”
看着他这副明明干了件“离谱”事，却偏要摆出一副“基操勿六”的淡定模样，李雯琪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笑得花枝乱颤。
她忽然觉得，这个平日里冷峻深沉、杀伐果断的男人，偶尔流露出的这点“不靠谱”和隐藏在淡定下的恶趣味，竟比他那身通天修为，更让人觉得……有趣，且真实。
姜旭看着她笑得开怀，又看了看一脸懵懂但跟着傻乐的妹妹，嘴角那抹不自觉的笑意，也终于缓缓漾开，如同春风吹皱了一池静水。
或许，在这危机四伏的京城，偶尔放下紧绷，体验一番这俗世的烟火与琐碎，也不错。
当然，前提是……没人来招惹他们。
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茶楼下方某个角落，那里，一个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朝着他们所在的雅间张望，正是昨日在街上被姜晚暗中施法整治的那个永昌伯府三少爷的随从之一。
姜旭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寒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慵懒闲适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放松归放松，若真有不开眼的非要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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