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是在一片柔和的、模拟自然光的照明中彻底清醒过来的。
身体的剧痛已经减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空乏感，仿佛一个被掏空了内核的容器。他尝试动了动手指，动作迟缓而费力。环顾四周，他身处一个简洁但设施齐全的医疗室内，墙壁是冰冷的合金，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新风系统循环空气的味道。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床边。
苏小婉趴在他的床边，似乎因为疲惫而睡着了。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似乎是抵抗军制式的深灰色作战服，衬得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比起在血肉巢穴中时已经好了太多。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
她就那样安静地守在那里，仿佛这三年的时光与磨难并未将她击垮，反而沉淀出一种更加坚韧动人的气质。
林默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心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和难以言喻的心疼。这三年来，她独自一人在这地狱般的世界里，经历了多少？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注视，苏小婉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苏小婉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巨大的惊喜和不敢置信所取代，紧接着，水汽迅速氤氲，凝聚成晶莹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林默……你真的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紧紧抓住了他放在床边的手，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再次消失。
“嗯，我醒了。”林默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我说过，会带你回家的。”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苏小婉的泪水更加汹涌。这三年的坚守、挣扎、绝望与希望，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手背上，肩膀微微耸动。无声的哭泣，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表达她内心的激荡。
林默任由她宣泄着情绪，另一只勉强能动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无声的陪伴。
过了好一会儿，苏小婉才渐渐平复下来，抬起头，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笑容虽然带着疲惫，却依旧如冰雪初融般动人。
“你感觉怎么样？艾文小姐说你伤得很重，尤其是精神层面……”她关切地问道。
“还好，死不了。”林默扯了扯嘴角，尝试调动了一下体内的能量，那股空乏感和滞涩感让他心中微沉，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转而问道，“这里是希望要塞？我们进来之后发生了什么？星枢指挥官他们呢？”
苏小婉点了点头，开始向他讲述他昏迷后的事情。
“这里就是希望要塞的地下七层医疗区。我们进来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破晓号’……太显眼了。星枢指挥官他们正在和要塞的最高议会进行接触，似乎……谈得并不太顺利。”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忧色：“要塞内部的情况，比想象中更复杂。最高议会由旧时代的部分政府官员、军方将领以及后来崛起的几位强大异能者家族代表组成，派系林立。对于星枢指挥官他们这些‘天外来客’，以及你这位消失了三年又突然带着外星科技回归的‘前废柴’，态度各异。有想要合作的，有极度警惕的，也有……觊觎‘破晓号’技术的。”
林默默然。这在预料之中。末世之下，资源的匮乏和权力的争夺只会更加赤裸裸。
“至于外面……”苏小婉的声音低沉下去，“情况很糟糕。‘观察者’的屏障封锁了太阳系，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冷能量在不断侵蚀着环境，压制着所有生灵。变异生物在那种能量和残余‘紫雾’的共同作用下，变得越来越强大、诡异。而‘神座’的势力，也就是我们之前遭遇的‘收割者’和那种血肉巢穴，在地球上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他们似乎在利用地球的生物和那种冰冷能量，进行着某种可怕的‘融合’实验。联合医院……只是其中一个据点。”
“叶无双、赵鲲他们呢？”林默问起了曾经的战友。
“他们都还活着，也都在要塞里。”提到战友，苏小婉的眼神亮了一些，“叶大哥现在是‘龙魂’特种战术小队的队长，赵鲲负责‘磐石’重装防御兵团。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战斗着。你回来的消息，我已经让人通知他们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正说着，医疗室的门被敲响，随后推开。
进来的正是星枢、薇拉和艾文。雷克似乎留在“破晓号”上负责警戒。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星枢看着已经苏醒并能与苏小婉交谈的林默，点了点头，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凝重。
“多谢指挥官和各位的救命之恩。”林默真诚地道谢。
“份内之事。”星枢摆了摆手，直接切入正题，“林默，我们和希望要塞最高议会的初步接触……很不理想。他们对我们抱有极大的戒心，甚至怀疑我们与‘神座’或者‘观察者’有关。关于共享技术、联合对抗敌人的提议，被暂时搁置了。他们要求我们交出‘破晓号’的部分控制权，并接受他们的‘监管’，作为‘诚意’。”
果然如此。林默心中冷笑。
“另外，”薇拉补充道，她调出一个数据板，上面显示着希望要塞及其周边地区的能量扫描图，“我们检测到，希望要塞的能量护盾正在持续衰减。支撑护盾运行的核聚变反应堆似乎出了问题，而且找不到替代能源。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三个月，护盾就会彻底崩溃。届时，要塞将直接暴露在恶劣的环境和无数变异生物面前。”
内忧外患！
内部派系倾轧，排斥外援；外部强敌环伺，屏障将破！
“还有一件事，林默，”艾文走上前，手中拿着一个便携式扫描仪，神色严肃地对林默进行了快速检测，眉头越皱越紧，“你的情况……比预想的更麻烦。系统超载对你的生命本源造成了近乎永久性的损伤。我们尝试用同盟的医疗技术进行刺激修复，但效果微乎其微。你体内的那个‘系统’，或者说‘火种’，似乎彻底……沉寂了。我们无法感知到它的任何活性。”
尽管早有预感，但被艾文正式确认，林默的心还是猛地一沉。
失去了系统，他就像一个被剥夺了武器的士兵，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拿什么去保护身边的人？拿什么去对抗“神座”和“观察者”？拿什么去打破这囚禁家园的壁垒？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
医疗室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苏小婉紧紧握住了林默的手，眼中充满了担忧。
星枢看着林默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与沉重，走上前，沉声道：“林默，失去力量固然令人沮丧，但真正的强大，从来不仅仅依赖于外物。你的意志，你的智慧，你在绝境中永不放弃的精神，这些才是你走到今天的根本。”
他指了指林默，又指了指苏小婉，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的队员：“而且，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我们第七探索队，你的战友，你的同胞，都是你的力量。”
林默抬起头，看着星枢坚定的眼神，看着薇拉和艾文无声的支持，感受着苏小婉手心传来的温度，心中的冰冷渐渐被驱散。
是啊，系统沉寂了又如何？他林默，从来就不是只靠系统才活下来的！
三年前，他能在无法觉醒的绝境中凭借玉佩崛起；如今，他同样能在失去系统的困境中，再次踏出一条生路！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和坚定，那股不屈的火焰，再次在眼底点燃。
“指挥官，你说得对。”林默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系统沉寂了，但我还活着。希望要塞面临危机，但人类还没有灭亡。”
他看向苏小婉，看向星枢：
“告诉我，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从哪里开始？”
绝境，或许才是真正新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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