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脉导引诀·星枢篇》——观星阁大司辰,禹迹,绝笔。”
朱砂字迹古拙而有力,透着一股沉静与决然。凌云的目光在这行字上停留了许久,仿佛能透过卷轴,看到那位名为禹迹的观星阁大司辰,在此处孤寂坐化前,将毕生所学与最后的希望凝于笔端的场景。
他小心地展开卷轴,苏玉衡也凑近观看,阿箐则好奇地打量着石室和那具栩栩如生的尸骸。
卷轴内容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详尽的经络导引图,描绘了如何将狂暴或淤塞的地脉能量(或人体内类似性质的异种能量)引导、归拢、转化,最终与自身本源调和,甚至化为己用的法门。图中标注的许多关键窍穴与运行路线,竟与凌云此刻体内被守陵令印记约束的能量走向高度重合,甚至提供了更精微、更系统的后续引导方案!这无疑是为他量身定制的疗伤与掌控之法!
第二部分则是星象观测与地脉对应图谱,其中重点标注了“沙海之眼”(此处称为“赤渊之瞳”)的特殊性——它并非普通的地脉节点,而是一处极其罕见的“地火精粹”与“星陨余韵”交汇形成的天然能量熔炉,也是上古“观星阁”用来炼制特殊法器、丹药以及进行某些重要仪式的秘所。图谱还指出了此地与更深层地脉“归墟之眼”的能量联系通道,以及通过特定仪式和器物(如守陵令、青铜镜)进行疏导或封闭的方法要点。
第三部分,则是禹迹大司辰留下的绝笔自述:
“余,观星阁第七任大司辰,禹迹。奉阁主之命,携‘星枢丹’及《镇脉导引诀》秘本,镇守此‘赤渊之瞳’,监控‘归墟’异动,维系东西地脉枢纽之平衡。”
“然,三百年前,‘墨祸’骤起,叛逆勾结‘墟渊’异力,自‘归墟之眼’逆冲而上,污染地脉,侵蚀天机。阁中精锐尽出,布‘九星镇岳’大阵封禁‘墨源’核心于‘归墟’深处,然代价惨重,封印亦非永固。”
“余奉命守此‘赤渊之瞳’,一则借此地火星力炼制‘净秽丹’,尝试净化逸散之‘墨秽’;二则监控‘归墟’封印状况,并通过‘赤渊’与‘归墟’之能量通道,适时加固疏导。”
“惜乎!‘墨秽’侵蚀日深,地脉日渐不稳,‘赤渊’能量亦受污染。余穷尽心力,借上古‘星陨髓’炼制‘星枢丹’三枚,本欲服之强开‘星脉’,强行净化此地,然丹成之日,‘墨秽’暴动,‘归墟’封印再现裂痕。余奋力镇压,击退‘墨秽’所化‘蚀兽’,自身亦受重创,本源耗尽,无力回天。”
“特留此卷,并‘星枢丹’于玉盒之中。后来者若至,必是持有‘地枢之令’或‘天星之镜’之有缘人。可习此《导引诀》,调和体内异力,稳固根基。若地脉尚未彻底倾覆,‘墨源’未破封而出,可酌情取用‘星枢丹’。”
“丹药注解:此丹以‘星陨髓’为主,辅以九种地火精粹,经‘赤渊星力’淬炼九九八十一载方成。服之可强固神魂,疏通星脉,大幅提升对地脉星力之感应与掌控,亦能驱除部分‘墨秽’侵蚀。然药力霸烈,非体质特殊或根基深厚者不可轻服,需辅以《导引诀》徐徐化之,否则有爆体之危。盒内仅余两枚,另一枚……已于当年镇压‘蚀兽’时耗用。”
“此地深处,有通道可达‘赤渊’核心熔炉及通往‘归墟’之能量裂隙。然余死后,恐有残存‘蚀兽’或‘墨秽’徘徊,危机重重。后来者慎之,量力而行。”
“吾道将绝,然薪火不可灭。望后来者持吾遗泽,续镇地脉,护佑苍生。禹迹,绝笔。”
卷轴至此而终。字里行间,充满了责任、挣扎、遗憾与最后的期许。
凌云缓缓合上卷轴,心潮起伏。这位禹迹大司辰的经历,与岳钧何其相似!都是“观星阁”的忠贞之士,为镇压“墨祸”耗尽了生命,在绝境中为后人留下希望的火种。不同的是,岳钧守护的是外围净化节点“镇沙祠”,而禹迹镇守的则是更深层、更关键的“赤渊之瞳”,并且留下了更具体的传承和丹药。
“星枢丹……”苏玉衡的目光落在那微微开启的玉盒上,浓郁的药香正是从中散发出来。“他说能强固神魂,疏通星脉,驱除‘墨秽’……或许真能解决你体内的问题。”作为医者,她对这传说中的丹药充满了好奇与审慎。
凌云走到玉盒旁,小心地将其完全打开。盒内铺着柔软的丝绒衬垫,上面并排放置着两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一种深邃星空般的暗蓝色泽的丹药,丹药表面有着天然的、如同星辰般的银色斑点,散发着令人心神宁静却又感到磅礴力量的气息。仅仅闻着药香,凌云就感觉体内那股被约束的灼痛能量都舒缓了一分。
“药力霸烈,需辅以《导引诀》……”凌云沉吟。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极其糟糕,内伤沉重,又融合了守陵令,体内能量复杂,贸然服下这等丹药,风险极大。但这也是目前所知、可能根治他隐患并提升实力的最直接途径。而且,要深入下方可能更危险的区域,没有足够的力量是万万不能的。
“可以先尝试修习《导引诀》。”苏玉衡建议道,“这法门看起来非常系统,应该能帮你更好地掌控体内现有力量,稳定伤势。待你状态稍好,对药力承受力更强时,再考虑服用丹药。”
“苏姐姐说得对!”阿箐也连忙点头,“凌云哥哥你先练那个图,我和苏姐姐给你护法!这里看起来挺安全的。”她指了指那盏燃烧不息的蓝色晶体灯台,“这个灯不知道烧了什么,这么久都不灭。”
的确,这间石室似乎是禹迹精心准备的传承之地,有永恒的光源,空气虽然陈腐但尚且流通,相对干燥,是个难得的休整之所。
三人计议已定。凌云先是将禹迹大司辰的遗骸小心地移至石室一侧,用一块干净的布覆盖,恭敬地行了三礼。然后,他便盘膝坐在石床原先的位置(此处似乎有聚拢能量的细微布置),开始潜心研读《镇脉导引诀·星枢篇》。
苏玉衡则在一旁仔细研究玉盒中的“星枢丹”,凭借医理知识分析其药性可能带来的变化与风险,并准备一些应急措施。阿箐负责警戒石室入口,同时好奇地观察着石室内的一切。
《导引诀》博大精深,虽然只是“星枢篇”,但涉及的能量运转原理和窍穴运用之妙,远超寻常武学内功。凌云本身天资聪颖,又有守陵令印记带来的对地脉能量的天然亲和与部分“传承感悟”打底,理解起来虽然吃力,却也能渐渐入门。
他按照卷轴所示,尝试引导体内那被约束在丹田和数条主脉中的、融合了地脉反噬与守陵令之力的灼热能量,依照特定的路线缓缓运转。起初极其艰难,能量滞涩,经脉刺痛。但每完成一个小周天,那股能量便温顺一分,与自身气血的融合也紧密一分,胸腹间的沉重痛感也随之减轻一丝。守陵令的印记在掌心微微发热,仿佛在呼应着导引的节奏。
时间在寂静的修炼中流逝。石室内只有凌云悠长渐稳的呼吸声,蓝色灯台稳定的幽光,以及偶尔翻动卷轴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两个时辰,凌云缓缓睁开双眼,长舒一口气。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疲惫散去了不少,多了一丝清亮与沉静。他感到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初步被驯服,虽然远未完全掌控,但至少不再是无时无刻的折磨,反而成了他能够调用的一股额外力量源泉,只是调用时依旧会带来不轻的负担和痛楚。
“感觉如何?”苏玉衡关切地问。
“好多了。”凌云点点头,“这《导引诀》确实神妙。只是我根基受损,又强行融合外源,想要修至大成非一日之功。不过,以此法稳定伤势,逐步炼化体内异力,应该可行。”
他看向玉盒中的“星枢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化为坚定:“我想……现在服下一枚。”
“现在?”苏玉衡一惊,“你的身体……”
“我感觉,《导引诀》已初步理顺了体内能量的‘势’。此刻服丹,借药力冲击,或许能一举打通更多淤塞的‘星脉’(《导引诀》中特指与地脉星力感应的特殊经脉),更快地恢复甚至提升实力。下方情况不明,我们需要尽快获得自保和探索的能力。”凌云分析道,“而且,这丹药有驱除‘墨秽’之效,我体内残留的地脉反噬能量,很可能也混杂了微量的‘墨源’污染,正好对症。”
苏玉衡知道凌云说的有道理,但依然担忧:“药力霸烈,万一……”
“有你和《导引诀》在旁护持,应该能最大程度降低风险。”凌云看向她,目光信任,“我相信你的医术。”
苏玉衡沉默片刻,终于郑重地点了点头:“好。你先服下半枚,观察反应。若可承受,再服另一半。我会全程用银针为你护住心脉要害,阿箐,你注意凌云哥哥的气色和呼吸!”
阿箐用力点头,小脸严肃。
凌云不再犹豫,从玉盒中取出一枚“星枢丹”。丹药入手微沉,冰凉中带着一丝温润。他将其放入口中,丹药并未立刻融化,而是如同活物般,顺着喉管滑入腹中。
起初并无异样。但数息之后,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星空炸裂般的磅礴能量,猛地从他丹田处爆发开来!那能量并非灼热,而是带着一种清凉与浩瀚交织的奇异感觉,瞬间冲向他四肢百骸,尤其是那些《导引诀》中描述的、“星脉”所在的隐晦路径!
“呃!”凌云闷哼一声,身体剧震,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星辰连线般的银色光纹!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抛入了无垠的星空,又仿佛沉入了炽热的地心,无数破碎的星光与地火景象在脑中飞掠,同时,体内原本被初步驯服的能量也被这股庞大的药力彻底搅动,如同沸水般翻腾起来!
“护住心脉!”苏玉衡早已蓄势待发,手中银针闪电般刺入凌云胸前数处大穴,同时一掌抵住他背心,将自身温和的内息渡入,帮他稳定翻腾的气血,引导那狂暴的药力沿着《导引诀》的路线运转。
阿箐紧张地捏着小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凌云的脸。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凌云的身体在银色光纹的笼罩下微微颤抖,额头上青筋隐现,汗出如浆,但他咬紧牙关,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全力运转《导引诀》,引导、炼化着“星枢丹”那霸道无匹的药力。
渐渐地,那狂暴的能量流开始变得有序,银色的光纹逐渐收敛,融入他的皮肤之下。他体内原本淤塞的经脉被强行冲开,那些隐晦的“星脉”也被药力滋养、贯通。守陵令的印记在掌心发出柔和的共鸣,仿佛也在吸收着丹药中蕴含的“星陨”精华。更为重要的是,一丝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墨汁般的黑气,正从他周身毛孔缓缓排出,随即被石室中流动的、带着澹澹星力与地火气息的空气所消融——那正是残存的“墨秽”污染!
不知过了多久,凌云身体一震,张口吐出一小口暗红色的、夹杂着点点银芒和黑丝的淤血。淤血落地,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将石地蚀出几个小点。
吐出血后,凌云的气息反而彻底平稳下来,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多了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光泽。他缓缓睁开双眼,童孔深处,仿佛有星辰的微光一闪而逝。
“成功了?”苏玉衡收回银针,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后背也已被冷汗湿透。
“嗯。”凌云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沉稳有力,“药力已被初步炼化,体内淤塞打通了大半,‘星脉’也贯通了数条关键支路。残留的‘墨秽’被清除了不少。只是这丹药力量太过庞大,我只吸收了十之一二,大部分药力潜藏在了四肢百骸和新生通的‘星脉’之中,需要日后慢慢炼化吸收。”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澎湃了许多、且更易操控的力量,以及掌心守陵令印记传来的、更加清晰的大地脉动感。“现在,我应该有足够的余力探索下方了。”
苏玉衡和阿箐都为他感到高兴。
三人稍作休整,凌云稳固了一下新增的力量。苏玉衡将剩下的那枚“星枢丹”和《镇脉导引诀》卷轴小心收好,又将禹迹大司辰留下的玉盒也带上(或许有用)。阿箐则好奇地摸了摸那盏蓝色晶体灯台,发现无法移动,便作罢。
准备妥当,他们离开石室,继续沿着螺旋向下的金属阶梯前行。
越往下,温度越高,硫磺味越浓,空气中流动的、混杂着地火与星力的能量也越发活跃。阶梯似乎永无止境,黑暗深邃。
又向下走了约半个时辰,阶梯终于到了尽头。前方是一个巨大的、被暗红色光芒照亮的天然洞窟出口。
他们走出阶梯,眼前的景象再次震撼了三人。
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地下空间,仿佛将整座山腹掏空。空间中央,是一个直径超过百丈、深不见底的巨型熔岩湖!湖中并非普通的岩浆,而是翻滚着暗红色与金色交织的、粘稠如浆的炽热流体,散发出惊心动魄的高温与磅礴的能量波动,正是“赤渊之瞳”的核心熔炉!熔岩湖上空,悬浮着无数大小不一的、散发着各色微光的奇异晶体和金属碎块,似乎在缓缓旋转,与下方的熔岩湖产生着能量交换。
而在熔岩湖的对面岩壁上,有一个更加巨大、不断向外喷涌着混乱的暗红色与污浊黑色气流的裂隙——那想必就是禹迹提到的、通往“归墟之眼”的能量通道!裂隙边缘的岩石呈现出被严重腐蚀的痕迹,不断有细小的、如同“墨秽”凝结的黑色晶体剥落。
然而,最吸引凌云目光的,却是在熔岩湖靠近他们这一侧的岸边,一块突出湖面的、通体黝黑、形状不规则的巨大岩石之上。
那岩石顶端,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矗立着一座小型的、由某种暗沉金属铸造的九瓣莲花祭坛!
祭坛的样式,与炎谷深处那用来定位“净火薪柴”的莲花祭坛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体积小了许多,且通体漆黑,散发着一种沉重、稳固、仿佛能镇压一切狂暴能量的气息。
而在那漆黑莲花祭坛的中央,碗状的凹陷处,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通体澄黄、内部有光华流转的石头——
那光芒,那气息,与他们在定脉石龛中见过、却已崩毁消失的“定脉石”,一般无二!
这里,竟然还有一块“定脉石”?或者说,这才是前朝“观星阁”用来稳定“赤渊之瞳”与“归墟”通道的、真正的“镇渊之石”?
就在凌云心中震撼,准备靠近查看时,熔岩湖靠近那漆黑莲花祭坛的湖面,突然剧烈地翻滚起来!一个庞大的、完全由炽热熔岩和污浊黑气凝聚而成的、不定形的恐怖黑影,缓缓从湖中升起,无数只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眼睛”同时睁开,死死锁定了闯入此地的三个不速之客!
禹迹绝笔中提到的、当年被他击退后残存于此的“蚀兽”,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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