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乌鸦渡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灰雾中。空气清冷,带着江水和淤泥特有的腥气。
钟掌柜早早等在前铺。他换了一身半新的绸布长衫,看起来精神了些。“东家小姐,林护卫,马车备好了。从乌鸦渡到黑水城西门,约莫半个时辰。咱们早去早回。”
我和青禾上了马车,钟掌柜亲自驾车,两个伙计一左一右步行跟随。马车沿着一条被车辙压得坑洼不平的土路前行,两侧是望不到头的芦苇荡。
“钟掌柜,通汇银庄在黑水城什么位置?”青禾隔着帘子问。
“在西市街,离城门不远。那是中州人开的银庄,背景硬,信誉好,存取凭暗记,不问来历。”钟掌柜答道,“咱们从西门进,直接去银庄,取了东西就走。不在城里多耽搁。”
“城门口盘查可严?”我问。
“平时松散,塞几个铜子就能过。但这几天……”钟掌柜顿了顿,“听说查得严了些,特别是生面孔。不过咱们有正经货引和路条,是来做生意的,应该无妨。”
约莫两刻钟后,前方出现了一道低矮的、由青黑色条石垒成的城墙。城门洞开,几个穿着破烂皮甲、呵欠连天的兵丁拄着长矛,有一搭没一搭地检查着进出的行人车马。
轮到我们,一个队长模样的兵丁掀开车帘,瞥了我和青禾一眼。“哪来的?干什么的?”
钟掌柜立刻跳下车,陪着笑递上路条和一小袋铜钱:“军爷辛苦。小老是乌鸦渡永记杂货的,这是东家小姐和护卫,从澜州来查账。一点心意,给军爷们打酒喝。”
兵丁掂了掂钱袋,又看了看路条,挥挥手:“进去吧。城里不太平,早点办完事,别乱逛。”
“是是是,谢军爷。”钟掌柜驾车驶入城门。
黑水城比澜州城小得多,街道狭窄弯曲,两侧房屋低矮拥挤,墙面斑驳。虽是清晨,街上已有些行人,大多行色匆匆,神色警惕。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味——早点摊的油烟、未及清理的垃圾、牲口粪便,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甜腥。
我皱了皱眉,与青禾交换了个眼神。她也轻轻点头。瘟毒的气息,在这里也有残留,虽然极淡。
马车在石板路上颠簸前行,穿过几条街巷,在一栋三层高、门面气派的楼宇前停下。黑底金字的招牌写着“通汇银庄”。
“到了。”钟掌柜低声道,“东家小姐,林护卫,随我来。”
银庄大堂宽敞,但人不多。几个穿着体面的客人在柜台前低声办理业务,几个伙计穿梭忙碌。钟掌柜径直走向一个挂着“典押存取”牌子的柜台,对着后面一个留着山羊胡、戴着水晶眼镜的老账房,低声说了几句暗语,又递上一枚刻着特殊花纹的铁牌。
老账房仔细验看铁牌,又打量了我们一眼,点点头,转身进了后面。不多时,他拿着一个扁平的铁盒和一卷封着火漆的皮纸出来,放在柜台上。“凭牌取物,银货两讫。本庄不问来去,不保平安。”
“明白,有劳。”钟掌柜接过,仔细检查火漆完好,将铁盒和皮纸小心收进怀里。然后付了一小笔保管费。
出了银庄,钟掌柜明显松了口气。“东西到手了。咱们这就出城。”
“不急。”我看向街对面一家茶楼,“过去坐坐,看看名录。”
茶楼二楼临窗雅座。钟掌柜要了壶最普通的茶,几样点心。伙计离开后,他迅速打开皮纸。
拍品名录写在一种特制的、薄如蝉翼的皮纸上,字迹是统一的印刷体,列了三十多样物品,名称、简单描述、底价。正如钟掌柜所说,大多是些法器、矿石、丹药、不明用途的古物。我们快速浏览。
“七叶还魂草,三百年份,底价五千灵石……”
“残缺的‘地火流金’一块,底价八千……”
“前朝将军墓出土青铜剑,带煞,底价三千……”
没有看到任何明确提及“水族”、“归墟”、“钥匙”的字样。
“压轴的三件,写的是‘待定’。”青禾指着最后三行。
“影楼惯用的伎俩。”钟掌柜道,“吊人胃口。真正的重头戏,往往到最后一刻才揭晓。”
我合上名录,看向窗外街道。对面巷口,有两个穿着普通、但眼神飘忽的汉子,似乎在不经意地打量着我们这桌。更远处,一个戴着斗笠、身形佝偻的老者,慢吞吞地走过,他手里拄着的拐杖,杖头似乎雕刻着一个模糊的、扭曲的鬼面。
“我们被盯上了。”我低声道。
钟掌柜和青禾神色一凛。
“是银庄出来的眼线,还是路上被跟了?”青禾问。
“不确定。但不止一拨。”我端起茶杯,余光扫过,“左前方巷口两个,对面布摊后一个,街角那个斗笠老者也有问题。他们彼此似乎不认识,但都注意着我们。”
“冲影符来的?”钟掌柜手按向怀里。
“未必。可能只是看我们面生,又是从银庄出来,试探虚实。”我放下茶杯,“此地不宜久留。钟掌柜,你正常结账,我们下楼。出城路上,随机应变。”
钟掌柜会意,叫来伙计结账。我们起身下楼。走出茶楼时,我能感觉到那几道目光紧紧跟随。
马车重新驶动,朝着西门方向。走了没多远,在一个相对僻静的拐角,前方巷子里突然踉跄着冲出一个浑身酒气、衣衫破烂的醉汉,直直朝着马车撞来!
钟掌柜急忙勒马。醉汉扑倒在马前,发出含糊的咒骂。几乎同时,两侧巷口闪出四个持刀汉子,一声不吭,直扑马车!目标明确——车内的钟掌柜和我!
是冲着影符来的!而且知道东西在钟掌柜身上!
“动手!”我低喝一声,掀开车帘跃出!青禾也同时捏碎了袖中一枚示警玉符。
四个汉子,两个炼气后期,两个筑基初期!动作狠辣,配合默契,显然不是普通劫匪。当先一人刀光如雪,直劈钟掌柜!另一人挥刀斩向马腿!剩下两人,一左一右,封住我的退路,刀光罩向我和车厢内的青禾!
钟掌柜虽惊不乱,猛地一抖缰绳,马车向前一冲,险险避过劈向他的刀光,同时从座位下抽出一把短柄铁锤,反手砸向另一人!他也是炼气后期,身手不弱。
我面对两把疾斩而来的刀,没有拔剑,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切入两人之间,左右手同时探出,精准地扣住两人持刀的手腕,混沌之力微吐!
“咔嚓!” “啊!”
两声骨骼碎裂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两人的手腕被我硬生生捏碎,钢刀脱手!我顺势一脚一个,将他们踹飞出去,撞在两侧墙壁上,昏死过去。
另一边,攻击钟掌柜的汉子被他用铁锤荡开刀锋,另一人则被受惊的马匹撞倒。钟掌柜趁机一锤砸在那人肩头,将其击倒。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从醉汉撞出,到四名袭击者倒地,不过几个呼吸。
周围一片死寂。远处有行人惊呼逃散。
“走!”我一拉钟掌柜,将他推上车。青禾已重新坐好。我跳上车辕,接过缰绳,一抖马鞭,马车朝着城门方向疾驰!
身后,那两个昏迷的袭击者被同伴拖进巷子,消失不见。街角那个斗笠老者,不知何时也已不见踪影。
马车冲出西门,守门兵丁看着我们疾驰而过,竟无人阻拦。
直到远离城门,驶上回乌鸦渡的土路,钟掌柜才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好险!这些人是专门冲着影符来的!他们怎么知道东西在我身上?还知道我们走这条路线?”
“银庄里有内鬼,或者,我们一出银庄就被高手盯上了,用神识锁定了影符的气息。”我沉声道,“刚才那些人,只是试探的先手。真正的麻烦,恐怕还没开始。”
“陆前辈应该收到信号了。”青禾撩开车帘,看向后方天空。远处天际,一个极淡的、如同飞鸟般的黑影,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快速接近。
是陆执事。
但我们都知道,这次进城取物,已经彻底暴露了行迹。接下来这几天,直到鬼拍开始,恐怕再无宁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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