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篝火噼啪作响,火星不时蹦跳着落在积雪上,瞬间融成一小片深色水渍。
火光将许忠桓的脸庞映得明暗交错,他身姿挺拔如松,军大衣领口立得笔直,眉眼间那股军人特有的硬朗感,在暖光里更显锐利。
许忠桓左手按住日军罐头,右手刺刀精准抵住铁皮接缝,手腕稍一用力,“咔嗒”一声便撬开了罐口,动作利落得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突然,他手腕微翻,罐头顺着掌心滑出,“咕噜”滚到萧锋脚边。
暗红的肉酱汁顺着罐口溢出,在雪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火光下像极了一摊凝固的血。
“尝尝鬼子的‘特供’,比咱们冻得硬邦邦的干粮强些。”许忠桓声音低沉,说着又拿起第二个罐头。
餐刀插进铁皮时,发出“吱呀——”的刺耳摩擦声,在万籁俱寂的林间格外清晰,连远处松枝上落雪的细微声响,都被这声音盖过了几分。
萧锋弯腰捡起罐头,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内壁,就察觉到不对劲——
罐底有块明显的凸起,不像是肉糜凝结的质感。他不动声色地摸出腰间匕首,顺着罐口缝隙轻轻一挑,铁皮应声而开。
里面没有预期的肉糜,反而贴着三页泛黄的纸,纸张边缘磨损得发毛,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在火光下隐约泛着旧纸特有的黄晕。
“是第七至九页……”萧锋握着纸张的手指突然微微颤抖。
他太熟悉这份密电码本了,半年前部队转移时,还是他和许忠桓轮流保管,两人曾对着这几页缺失的内容焦头烂额。
“队长,小心!”旁边的长生突然轻咳一声,眼神飞快地朝萧锋递了个示意,目光落在帐篷外的雪地上。
萧锋立刻收敛起神色,用余光扫过帐篷缝隙,只见外面一闪而过一道黑影,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左脚印明显比右脚深,步伐间距也有些歪斜,像是左腿受了伤。
深夜的林间越来越冷,篝火只剩零星几点火星,余温勉强驱散着帐篷里的寒气。
萧锋按捺住心头的疑虑,起身去营地外围巡查。
路过许忠桓的帐篷时,他无意间瞥见帐篷帘没拉严,里面的弹药箱上竟随意丢着一把勃朗宁手枪——这太反常了。
许忠桓向来谨慎,配枪从不离身,就算睡觉时,也会把枪压在枕头底下,从不会这样随手乱放。
“老许从不乱放配枪,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萧锋放轻脚步走进帐篷,轻轻拿起手枪。
翻转枪身时,他指尖触到扳机护圈内侧,有一点黏腻的触感——是新鲜的血迹。
他赶紧从帐篷角落捏起一团干净的雪,小心翼翼地擦拭血迹,待血渍褪去,金属表面露出几个细小的刻痕,是用刀尖刻的莫尔斯密码:“·-· ··- ·--”(R U w)。
这个暗号他再熟悉不过,是两人私下约定的紧急暗语,意为“有人在监视,切勿声张”。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是积雪压断枯枝的声音。
萧锋迅速将枪放回原处,假装弯腰整理弹药箱里的子弹,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许忠桓的床铺下,露出一角深绿色的地图边角。
他趁外面没人注意,悄悄抽出地图,展开一看,上面用红笔圈出一个“木”字,旁边画着个扭曲的樱花图案,线条边缘还带着未干的墨痕。
凌晨时分,一声枪响突然撕裂了林间的寂静,惊得枝头积雪簌簌落下。
萧锋几乎是本能地扑向营地中央的篝火,军靴用力踩在余烬上,“嗤啦”一声,最后一点火星也灭了。
火星还没飘落到地上,他腰间的毛瑟枪已经拔了出来,枪口稳稳对准声源方向,手指扣紧了扳机。
但许忠桓的动作比他更快。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许忠桓的勃朗宁手枪已经出鞘,“砰”的一声,子弹精准地击中了袭击者的右肩。
对方惨叫一声,重重倒在雪地里,积雪被压出一个深坑。
“留活口!”萧锋大喊着冲过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袭击者嘴角迅速溢出白色泡沫,显然是咬碎了藏在臼齿里的氰化物胶囊,身体抽搐了几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但在咽气前,他用左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拇指扣住小指,其余三指伸直。
这个手势萧锋再熟悉不过,是抗联侦察兵确认目标时的暗号——可袭击者的手势方向完全反了。
他心头一沉,只有叛变后被日军训练过的叛徒,才会故意弄错手势方向,用来混淆身份。
萧锋蹲下身搜查尸体,手指摸到袭击者的内衣夹层时,触到一张折叠的字条。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字条上只有一行字:
“木确认许已叛变,按第三方案清除”,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却透着一股刻意伪装的僵硬,连笔画转折处都显得格外生硬。
萧锋盯着“木”字仔细看,突然注意到最后一笔的收锋角度格外锐利——
这和李青山之前提交的战地报告上的签名,分毫不差。
他还记得,李青山写“木”字时,总喜欢在最后一笔处顿一下,再猛地收笔,形成一个尖锐的锋角,这个习惯全军上下只有他一个人有。
黎明前的哨位旁,新下的积雪已经覆盖了昨夜的脚印和血迹,只留下一片白茫茫的平整。
萧锋拿着地图反复查看,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地图标注的位置,正是抗日游击队三个重要的密营,可上面的等高线画错了:把海拔300米的山丘标成了400米。
这种低级错误,萧锋只见过一个人犯过——李青山。
去年冬天,部队在鹰嘴崖转移时遭遇雪崩,就是因为李青山误判了山势高度,把350米的山坡标成了450米,导致二连战士错过了最佳转移时间,最终全连覆没。
当时大家都以为李青山也在雪崩里牺牲了,没想到……
“队长!”旁边的小刘突然压低声音,手指向不远处的白桦林。
萧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跛脚的身影正躲在树干后,手里举着望远镜观察营地——
那人的右腿不自然地弯曲着,裤腿上还沾着雪粉,正是在乌翠岭战役中被炮弹炸伤,留下残疾的李青山。
原来他根本没死,昨天那场“同归于尽”的戏码,竟然骗过了所有人。
晨雾渐渐浓了起来,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整个营地,远处的树木都变得模糊不清。
许忠桓不知何时走到了萧锋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银色的怀表,塞进他手里。
萧锋低头细看,怀表外壳有些磨损,表盘上的数字“3”和“12”被刻意加粗。
指针转动时,秒针走到这两个数字位置会轻微卡顿,显然是经过特殊改装的。
“下次见面,记得这两个数字。”许忠桓的目光落在萧锋腰间的枪管上,那里有一道新刻的痕迹——
算上这道,正好是第七道,每道痕迹都代表一次出生入死的任务。
话音刚落,许忠桓突然用左手举起枪,朝着头顶的树梢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子弹击碎了枝头凝结的冰挂,纷落的冰晶在晨光里反射出一道微光。
萧锋顺着光线望去,远处的山坡上闪过一点金属反光——是望远镜,果然有人一直在监视他们。
萧锋翻身上马,准备按计划带领队员转移。
手伸进马鞍袋拿干粮时,摸到一个硬物,掏出来一看,是半块用油纸包着的黑面包,面包里裹着一张旧照片。
照片有些泛黄,上面是年轻的许忠桓和李青山,两人并肩站在黄埔军校的校门前,穿着整齐的军装,笑容青涩却坚定。
照片背面用血写着一行字:“木非木,青非青”,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甜腥气——
是三氯甲烷的味道。这种化学药剂通常只有情报人员才会用,用来保存血迹,防止氧化褪色。
萧锋握紧怀表和照片,双腿一夹马腹,策马驶向密林深处。
他知道,许忠桓留下的线索里,一定藏着破解“木”字谜团的关键,而李青山的死而复生,不过是这场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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