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平，对不起。”张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深深的歉意，“刚才是我太急躁了，没听你把话说完，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你，委屈你和销售科的同志们了。”
胡雪平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眼眶有些发热：“厂长，我知道您是为了企业好，为了咱们八百多名职工好，没关系，只要能帮企业找到出路，我们苦点累点都值。”
张明站起来，满脸愁容地再次来到窗户边俯瞰厂区，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张明道：“去叫东海同志过来，他这个总工程师一直在厂里搞技术改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进展了。”
上午九点，电线厂办公楼二楼的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长条会议桌的两端，一边是厂长张明，一边是副书记温建华，两侧依次坐着副厂长胡雪平、总工程师陈东海。
还有生产科、财务科、供应科、办公室的负责人，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个搪瓷茶杯，袅袅升起的热气氤氲着一张张凝重的脸庞。
张明敲了敲桌面，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他扫视了一圈众人，眼神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开个紧急厂务会，主要是想跟大家通报一下目前厂里的销售情况，还有市场上的真实局势。”
他拿起面前的销售报表，指尖在上面重重一点：“雪平同志，你带着销售科跑了快一个月，具体情况你跟大家说说吧。”
胡雪平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依旧带着几分跑市场留下的沙哑：“各位，这次出去跑了多个省市，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严峻得多。
现在市场上的民营企业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浙江、广东、山东那边，至少冒出了十几家做电线的民企，他们的产品质量跟我们的主打产品几乎没差别，有些甚至能达到我们的企业标准，但价格却比我们低不少。”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的经销商都看利润，民营企业政策灵活，发货快，还能给装修补贴、广告支持，我们的政策太死板，审批流程长，有时候经销商要定制包装，我们得十五天才能发货，人家一周就能搞定，这差距一下子就拉开了。”
胡雪平的语气里满是无奈：“我跟销售科的同志们没少下功夫，每天跑两个城市，住二十块钱一晚的小旅馆，吃泡面是常事，老李带着胃炎还得陪经销商喝酒谈合作，小张孩子刚满周岁都没回过家。
但说实话，面对这样的市场竞争，我们销售科现在是真的无能为力，光靠嘴说，没有实打实的优势，经销商不买账，消费者也不认可。”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大家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生产科科长吴名浦皱着眉，手里的钢笔无意识地在纸上划着；财务科朱有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显然对下滑的销售额忧心忡忡。
“市场竞争这么激烈，产品没优势，销售自然难办。”张明接过话茬，语气沉重，“我们是国企，过去靠国家统购统销，不用愁销路，但现在市场经济了，优胜劣汰，不看身份只看实力。
雪平他们跑市场的艰辛，我已经了解了，不是他们办事不力，是我们的产品和机制确实跟不上市场变化了。”
他看向总工程师陈东海：“东海，现在关键还是技术和产品。我们能不能在质量上再提一提，成本上再降一降？不然光靠销售科硬拼，根本撑不住。”
陈东海闻言，坐直了身体，推了推眼镜，眼神里透着一丝兴奋和底气：“厂长，您放心，技术这边我们一直在攻关！
这段时间，研发团队没日没夜地泡在实验室和车间，主要就是针对市场上的情况，做技术改造，目标就是提升产品质量、降低生产成本。
现在已经到了关键阶段，有了很大进展，不少指标都已经达标了，再给我们一点时间，肯定能拿出合格的产品！”
他话音刚落，副书记温建华就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打趣：“东海啊，这话我可听你说了不少回了。
自从我调到厂里认识你，就经常听你说研发有进展、快成功了，但每次都过了好久，也没见真正拿得出手的成果。你这很大进展，到底是多大进展啊？”
温建华的话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会议室里凝重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陈东海的脸一下子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着解释：“温书记，这次是真的！以前那些研发，要么是方向有点偏，要么是卡在某个技术难点上没突破，这次不一样，我们是针对性地解决质量和成本问题，每一步都走得很扎实。”
他收起笑容，语气变得诚恳起来：“大家也知道，研发工作不是那么好搞的。电线生产看着简单，但要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降低成本，涉及到工艺调整、设备改造、原材料配比优化，每一个环节都得反复试验。
前阵子我们调整挤出机的控温参数，光试验就做了几十次，报废了好几批原材料，团队里的同志都熬得眼睛通红，有时候真的想过放弃，但一想到厂里的困境，就又咬牙坚持下来了。”
陈东海看着众人，眼神里满是期盼：“这次的技术改造，我们已经攻克了几个关键难点，现在产品的耐老化性能、导电性能都比原来提升了不少，成本也初步降下来了。
就是还需要最后一轮稳定性检测，希望大家能多给我们一点时间，也多理解理解研发工作的难处。”
张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知道陈东海是个踏实肯干的技术人才，这些年也确实在研发上花了不少心思，但过去几次研发“流产”的经历，让他心里实在没底。
现在市场形势这么紧迫，每一天都在流失客户和市场份额，他真的不确定，陈东海的研发能不能赶在情况更糟之前成功。
但他也清楚，现在厂里除了技术突破，没有其他更好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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