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五,雪霁。
太庙西配殿的铜门在寅时初被推开,沉重的枢轴发出呻吟般的“嘎吱”声,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刺耳。臻多宝站在门前,手中提着一盏白纸灯笼,烛火在晨风中摇曳,将他单薄的身影投在殿内青砖上。
赵泓走在他身侧,未着龙袍,只一袭玄色常服,披着墨狐大氅。他手中无灯,却比提灯的臻多宝更熟悉这里的路——十年了,他每年冬至、清明、中元,都会独自来此。
“第三龛,”赵泓的声音在空旷的配殿里回荡,带着轻微的回音,“最下层。”
臻多宝循着他的指引走去。
西配殿供奉的不是赵氏皇族,而是历代配享太庙的功臣名将。岳飞、韩世忠、狄青……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镌刻在黑漆金字的牌位上,在长明灯的映照下肃穆庄严。
但赵泓说的“第三龛”,却不在这些显眼处。
那是殿内最偏僻的角落,一个半人高的黑漆木龛,龛门紧闭,上面积着薄灰,显然少有人打理。臻多宝蹲下身,手指触到龛门铜环,冰凉刺骨。
“开吧。”赵泓说。
臻多宝拉开龛门。
尘埃簌簌落下,在灯笼光中飞舞如细雪。龛内没有金碧辉煌的牌位,只有三块简单的木牌——不,不止三块。是整整齐齐一排,共十七块。
最前面两块稍大,高约一尺,宽三寸。木料是深褐色的榧木,纹理细腻如绸,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漆色犹新,显然常被擦拭保养。
牌位上以楷书工整写着:
“崔公讳琰府君之位”
“崔母李夫人淑慎之位”
那是他父母的灵位。
臻多宝的手猛地一颤,灯笼差点脱手。赵泓接住灯笼,放在地上。烛火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龛内,与那些灵牌重叠。
“十年了。”赵泓低声说,“朕答应过你父亲,要让崔家的香火,在太庙有个角落。”
臻多宝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冰冷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伸手,颤抖着触摸父亲的牌位。榧木光滑,刻痕清晰,字口还残留着金粉——这不是仓促制成的灵位,是精心雕刻、时常养护的。
他的指尖顺着“琰”字的笔画移动,当触到牌位底部时,摸到一处凹凸。
他将牌位小心抬起。
下面压着一块铜印残角——正是父亲生前“监察御史”的官印。印身已被砸碎,只剩这一角,印文“监察”二字还清晰可见,只是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
“你父亲下狱那夜,”赵泓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有人想毁印灭迹。朕派人抢回这一角,一直留着。”
臻多宝喉咙发紧。
他放下父亲牌位,又抬起母亲的。
牌位下压着半截玉簪。白玉质地,簪头雕成兰花样,正是母亲生前最爱戴的那支。他记得清楚,母亲总在梳妆时用这支簪绾发,簪尾有一点天然翠色,像兰叶上的露珠。
此刻,那点翠色还在,只是簪身断了,断口参差不齐。
“你母亲……”赵泓顿了顿,“遗体入殓时,发间还插着这支簪。但庆王的人来验尸,硬要拔下,簪断了。朕后来找到这半截,一直收着。”
臻多宝握紧那半截玉簪,白玉冰凉,却烫得他掌心发疼。
他继续看向后面的牌位。
一块比一块小,一块比一块矮。从叔父、姑母,到堂兄、表姐,再到……最幼小的妹妹。
妹妹的牌位只有三寸高,像孩童的玩具。牌上无字,只刻了一朵小小的梅花。牌位下压着一绺细软的胎发,用红绳系着,绳上还串着一颗乳牙——那是他六岁时换下的牙,母亲说要留着,等妹妹出生后给她玩。
妹妹死时,还未满月。
庆王党羽抄家那日,母亲将妹妹藏在后院水缸,但冬日严寒,等乱兵退去,婴儿已冻僵。臻多宝记得自己抱着妹妹小小的身体,感觉那点温度一点点消散,像捧着一捧化掉的雪。
如今,十年过去,妹妹的胎发还在,他的乳牙还在。
人却不在了。
臻多宝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砖,肩膀剧烈颤抖。他想哭,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汹涌而出,浸湿了青砖,在砖面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赵泓没有扶他。
只是静静站着,看着这个跪在父母灵前、哭得像孩子的男人。
良久,臻多宝抬起头,泪眼模糊中,他看见那些灵牌之后,还有一块牌位。
不是崔家人。
那块牌位与父母的同样大小,同样榧木质地,但上面无字——是空白的。牌位前没有供品,却摆着一把匕首,匕首下压着一卷帛书。
“那是……”臻多宝声音嘶哑。
“是朕给自己备的。”赵泓的声音很平静,“若将来朕负了你,便入此位,永跪崔氏灵前。”
臻多宝浑身一震。
他猛地转头,看向赵泓。烛光中,天子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眼神却清澈坚定,没有半分玩笑。
“陛下何出此言……”
“因为朕知道,”赵泓打断他,“这条路走下去,你我手上都会沾更多血。今日朕能为你舌斩赵珏,他日或许也会为江山弃你。若真有那天,这块牌位,就是朕的归宿。”
他走到龛前,蹲下,与臻多宝平视。
“臻多宝,崔怀舟,”他唤他的本名,“朕今日带你来看这些,不是要你感恩,是要你记住——你崔家十七口人的血债,朕与你一起背。你过去的十年刑余之苦,朕与你一起偿。你未来的每一步,朕与你一起走。”
他伸手,擦去臻多宝脸上的泪。
动作很轻,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但朕也要你答应一件事。”
“陛下请讲。”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赵泓一字一句,“不要恨朕。若恨,就杀朕。用这把匕首。”
他指向那块无名牌位前的匕首。
“朕宁死在你手里,也不愿看你恨朕。”
臻多宝看着那把匕首,看着赵泓认真的眼睛,看着父母灵牌下那些破碎的遗物。
十年了。
从掖庭雪夜到太庙血祭,从阉宦到一品大员,从崔怀舟到臻多宝。他以为自己早已心硬如铁,早已不会哭。
但此刻,泪如泉涌。
他伸手,握住赵泓的手,握得很紧,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臣……”他声音哽咽,“臣不恨陛下。永远不会。”
赵泓笑了。
那笑容在烛光下,柔软得不像个帝王。
“好,”他说,“那现在,让朕做一件事。”
他起身,整了整衣袍,然后在崔氏灵牌前,端正跪下。
赵泓跪下的姿势很郑重。
不是寻常跪拜,是标准的“稽首”礼——双膝跪地,拱手至地,头也缓缓至地。这是臣子对君父的大礼,是祭祀中最庄重的礼节。
而此刻,天子在臣子的灵前,行此大礼。
臻多宝想拉他起来,却被赵泓一个眼神制止。
赵泓抬头,看向崔琰的牌位,朗声道:
“第一跪——婿赵泓,谢岳父崔公当年谏言,保我生母性命。”
话音落,他叩首。
额头触地,发出清晰的“咚”声。
几乎同时,配殿深处传来编钟鸣响——“铛”。不是人为敲击,是机关触动。声音清越悠长,在殿内回荡。
臻多宝惊愕转头。
赵泓却像早有预料,继续道:
“泰和元年,先帝晚年昏聩,欲废我母后,立庆王生母刘氏。满朝无人敢谏,唯崔公冒死上疏,列先帝十大过失,力陈废后之弊。疏上,先帝震怒,将崔公下狱。但废后之事,也因此暂缓。”
他直起身,眼中映着烛火。
“三个月后,先帝病重,无暇再提废后。朕得以保全母后之位——虽然,母后最终还是被庆王毒死,但至少那三个月,她还在朕身边。”
他又一叩首。
“咚——铛。”
第二声编钟响起,与第一声形成和鸣,奏出《凤求凰》的第一个音符。
“第二跪——婿赵泓,悔未能早救崔氏满门,令怀舟受十年刑余之苦。”
赵泓的声音低下来,带着痛:
“崔公下狱后,朕暗中派人保护,却还是让庆王钻了空子。等朕赶到时,崔家已满门抄没,怀舟被没入掖庭为奴。朕本想立刻救他出来,但那时朕刚即位,羽翼未丰,若贸然行动,不仅救不了他,还会让他死得更快。”
他顿了顿。
“所以朕只能等。等他净身,等他挨过掖庭的私刑,等他爬出那个地狱。等他……变成臻多宝。”
第三叩首。
“咚——铛——咚——”
编钟连响三声,《凤求凰》的旋律渐成。
臻多宝跪在一旁,浑身颤抖。
他从来不知道这些。
不知道父亲当年冒死谏言,保的是赵泓的母后。不知道陛下曾想救他,却迫于形势不能救。不知道这十年,陛下也在煎熬。
“第三跪——婿赵泓,求二老许怀舟余生,生同衾,死同椁。”
赵泓最后一句,声音很轻,却像惊雷,炸在臻多宝耳边。
生同衾,死同椁。
这是夫妻之誓。
天子对一个宦官说这样的话,是疯了吗?
但赵泓的神情认真得可怕。他伏地,额头久久贴着青砖,像在等待某种神圣的应允。
长明灯的火苗忽然窜高。
殿内温度骤升。
臻多宝这才发现,那些长明灯的灯油不寻常——不是寻常油脂,而是掺了磷粉的秘制油。遇热则燃,遇血则旺。此刻赵泓叩首时呼出的热气,让最近的几盏灯火焰猛涨,将整个配殿照得通明如昼。
而在那片光明中,臻多宝看见了。
看见赵泓解开了衣襟。
玄色常服下,是素白中单。赵泓扯开中单,露出腰侧——
那里有一处刺青。
不是龙,不是凤,是两个字:
“怀舟”
字是瘦金体,笔锋瘦劲,深深刺入皮肉。墨色不是寻常刺青的靛蓝,而是暗红——是用血混朱砂刺成的。颜色已有些淡了,显然是多年前的旧痕。
臻多宝的呼吸停滞了。
他记得这字迹——三年前,陛下赐他那枚玄铁令牌时,背面的“御”字,就是这样的笔锋。
而“怀舟”,是他的本名。
“这是……”他声音发颤。
“十年前,”赵泓直起身,让他看得更清楚,“掖庭雪夜,朕救下你后,回到东宫,用你留在雪地上的血,混着朱砂,刺了这两个字。”
他顿了顿。
“那时朕就想,这个人,朕要定了。无论他是崔怀舟还是臻多宝,无论他是完整还是残缺,无论他是臣子还是……别的什么。”
臻多宝的眼泪又涌出来。
他伸手,指尖颤抖着,轻触那两个字。皮肉温热,刺青的纹理微微凸起,像某种永恒的烙印。
赵泓握住他的手。
不是握住,是引着。
他引着臻多宝的手,抚过那刺青,然后,按在自己心口。
“这里,”他说,“还缺一个字。”
他从那块无名牌位前,拿起那把匕首。
不是新匕,是那把锈迹斑斑的刑刀——十年前割去臻多宝耳角的那把,昨日刚从王德福的蒸刑釜中取出。
刀身已锈,刀刃崩缺。
但赵泓不在乎。
他握着臻多宝的手,将刀尖抵在自己心口,左胸上方,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你父亲是谏官,”赵泓看着他,眼中映着烛火,也映着他惊慌的脸,“以血写史,以死明志。你是朕的谏官,以血刻朕,以命护朕。”
他手上用力。
刀尖刺破皮肤。
血珠渗出,暗红黏稠。
“来,”赵泓的声音很轻,像蛊惑,“刻一个字。‘泓’。让朕的心上,永远留着你的手笔。”
臻多宝的手在抖。
他想抽回,但赵泓握得很紧。刀尖已入肉三分,血顺着刀刃流下,滴在赵泓素白的中单上,晕开一朵红梅。
“陛下……”他声音破碎,“不可……”
“可。”赵泓打断,“朕说可,就可。”
他握着臻多宝的手,缓缓移动。
刀刃划破皮肤,在心脏上方,一笔一划,刻出一个“泓”字。
血越流越多。
臻多宝的眼泪滴在赵泓胸口,混着血,分不清彼此。他咬着牙,强迫自己稳住手,完成这个荒唐而神圣的仪式。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最后一笔落下时,赵泓闷哼一声,额上渗出细汗。
但他笑了。
笑得满足,像完成了一件毕生夙愿。
他松开臻多宝的手,低头看向自己心口。那个“泓”字歪歪扭扭,血淋淋的,不像刺青,更像伤口。
但他很满意。
“好了,”他说,“现在朕的心上,刻着你的手笔。你的名字,刻在朕的腰侧。我们……”
他顿了顿,看向那些崔氏灵牌。
“算是拜过天地父母了。”
话音刚落,殿内异变陡生。
所有长明灯火焰同时猛涨,磷粉遇血升温,燃烧得炽烈异常。火光将整个配殿照得如同白昼,也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西墙上。
墙上是一幅壁画——《崔氏忠烈图》。
那是赵泓三年前命画师所绘,描绘崔琰冒死谏言的场景。画中崔琰跪在殿前,手持奏疏,身后是崔家老小,神情悲壮。
此刻,臻多宝和赵泓的影子,正投在画中崔琰夫妇的位置。
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在炽烈的火光中,竟分不出彼此,像一个人,又像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赵泓看着墙上的影子,笑了。
他拉起臻多宝,走到画前。
“你看,”他指着画中崔琰手中的奏疏,“你父亲当年写的谏疏,朕一直留着。但今日,朕要烧了它。”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黄帛。
正是当年崔琰冒死上奏的那封谏疏真迹。纸已泛黄,墨迹淋漓,字字泣血。
赵泓将黄帛展开,让臻多宝看。
疏中写道:
“……太子赵泓,仁孝聪慧,可承大统。若废其母后,动摇国本,恐生内乱。臣崔琰,愿以全家性命担保,太子必成明君……”
后面还有大段谏言,都是力保赵泓母后、斥责先帝昏聩的文字。
这样的奏疏,在当时是足以诛九族的大逆。
但崔琰还是写了。
用全家十七口人的性命,赌一个太子的未来。
臻多宝看着父亲的字迹,泪如雨下。
赵泓却将黄帛凑到长明灯前。
火焰舔上纸角,迅速蔓延。
“你父亲用这封疏,保了朕的母后三个月,保了朕的太子之位。”赵泓看着火焰吞噬纸张,声音很轻,“但朕没能保住他。这是朕欠崔家的,欠你父亲的。”
黄帛在火中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灰烬飘起,落在崔琰的灵牌上,落在臻多宝肩上,落在赵泓还在渗血的心口。
“今日,朕烧了这封疏。”赵泓说,“不是要忘记,是要用另一种方式记住——从今往后,你崔家的债,朕用余生还。你父亲没写完的谏言,朕用江山续。”
他转身,面对臻多宝。
火光中,两人的脸都染着暖色,眼中都映着彼此。
“臻多宝,崔怀舟,”赵泓唤他,声音温柔得像叹息,“朕今日在父母灵前,与你结此血契。不求天地见证,不求祖宗允准,只求你我——生不负,死不离。”
他伸出手。
掌心向上,那道昨日割破的伤口还在,血痂未落。
臻多宝看着他,看着父母灵牌,看着墙上那幅《崔氏忠烈图》,看着两人重叠的影子。
然后,他也伸出手。
将自己的手,放在赵泓掌心。
伤口对伤口,血痂对血痂。
十指相扣。
长明灯的火焰在这一刻达到最盛,将整个西配殿照得如同熔炉。火光中,那些崔氏灵牌泛着温润的光,那块无名牌位静静立着,墙上的影子紧紧相拥。
殿外,晨钟响起。
天亮了。
走出太庙时,雪又下了起来。
细密的雪沫扑在脸上,冰凉刺骨。臻多宝侧头,看向身旁的赵泓。天子心口的伤已简单包扎,素白中单下透出淡淡血色,但他走得稳,仿佛那伤不在自己身上。
“陛下,”臻多宝低声,“伤口……”
“无妨。”赵泓停下脚步,在雪中转身看他,“倒是你,眼睛肿得像桃。”
他伸手,用拇指擦去臻多宝眼角未干的泪痕。动作自然,像做过千百遍。
臻多宝垂眸:“臣失仪。”
“在朕面前,不必拘礼。”赵泓收回手,望向宫道尽头,“从今日起,在无人处,你可唤朕的名字。”
臻多宝浑身一颤。
直呼天子名讳,是大不敬。
但赵泓的眼神告诉他,这不是试探,是真心。
“臣……不敢。”
“那就慢慢来。”赵泓不逼他,继续往前走,“总有一天,你会敢的。”
两人一前一后,在雪中走着。宫道空旷,只有靴子踩雪的“咯吱”声,和落雪的簌簌声。
快到垂拱殿时,赵泓忽然问:
“恨过朕吗?”
臻多宝脚步一顿。
“恨过。”他诚实回答,“在掖庭挨打时,在净身房痛昏时,在诏狱看周谨被烫手时……恨过。恨陛下为什么不早点出现,恨这世道为什么如此不公。”
他顿了顿。
“但后来,不恨了。”
“为何?”
“因为臣看见,陛下也在血泊里。”臻多宝看着前方飞舞的雪,“看见陛下心口的疤,看见陛下腰侧的刺青,看见陛下……比臣更孤独。”
赵泓沉默。
良久,他笑了,笑声在雪中飘散。
“是啊,朕比你还孤独。”他说,“至少你恨的时候,还有个人可恨。朕恨的时候,只能恨自己——恨自己不够强,不够狠,不够早。”
他转身,面对臻多宝。
雪落在两人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
“但以后不会了。”赵泓说,“以后朕有你,你有朕。我们一起恨,一起杀,一起……把这江山,握在手里。”
他的眼中燃着某种火焰,比太庙的长明灯更炽烈。
臻多宝看着他,忽然想起父亲谏疏中的那句话:
“太子赵泓,仁孝聪慧,可承大统。”
父亲赌对了。
这个人,确实会是明君——虽然他的“明”,是用血与火淬炼出来的,是与史书上的仁君截然不同的“明”。
但臻多宝知道,这才是乱世需要的君王。
“臣,”他单膝跪地,在雪中仰头看赵泓,“愿为陛下手中刀,麾下马,身前盾,身后影。此生不悔,此志不移。”
赵泓扶他起来。
雪下得更大了。
两人站在漫天飞雪中,像两尊渐渐被雪覆盖的雕塑。
“回去上药吧。”赵泓最终说,“三日后,西夏使臣进京。那场戏,还要你我一起唱。”
臻多宝点头。
两人分道而行。
赵泓走向垂拱殿,臻多宝走向皇城司。走出十步,臻多宝回头,看见赵泓的背影在雪幕中渐行渐远,玄色大氅上已覆了一层白。
他忽然开口:
“泓。”
声音很轻,被风雪吞没大半。
但赵泓听见了。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肩膀微微一动。
然后,继续向前走。
但臻多宝看见,天子的脚步,比刚才轻快了许多。
他笑了。
转身,也走入风雪。
雪还在下,覆盖了宫道,覆盖了血迹,覆盖了昨日的喧嚣。
但有些东西,是雪覆盖不了的。
比如太庙西配殿里的十七块灵牌,比如心口新刻的那个“泓”字,比如腰侧十年的“怀舟”刺青,比如两人在父母灵前结下的血契。
这些,会一直在。
直到雪化,直到春来,直到——
余生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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