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车停在法院外的路边,熄火后没有立刻下车。他看了眼手机屏幕,林雪发来的三张热成像图还停留在相册里,无人机尾翼的锯齿纹路清晰可见。他关掉相册,打开日历提醒——九点十五分,庭审开始。
他推门下车,风从街口吹过来,卷起裤脚。他背着旧双肩包,走进法院大门。
安检过后,他被引导到被告席。律师赵启明已经站在原告方位置,穿着深灰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两人目光短暂相遇,对方微微点头,没说话。
法官入庭,案件正式开审。控方代表是心理咨询协会派出的专员,陈述理由时语气严肃:“陈默先生在未取得执业资格的前提下,对自闭症儿童实施心理干预行为,已构成非法行医事实。该行为不仅违反行业规范,更可能对未成年人造成不可逆的心理影响。”
旁听席有人低声议论。直播镜头对准被告席,弹幕滚动。
“顶流艺人终于翻车?”
“孩子画画也算治疗?这帽子扣得太大。”
陈默坐着没动,手指轻轻搭在膝盖上,呼吸平稳。他闭了下眼,脑子里过了一遍法律条文和诉讼流程。再睁眼时,眼神变了,不再像平时那样温和收敛,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锐利。
这是他第三次启动“律师”身份。前两次分别是在片场处理合同纠纷和帮群演讨薪,都是小场面。这次不一样,对手藏在幕后,证据链却要当庭拆解。
控方传唤第一个证人:王磊,某娱乐媒体记者。他走上证人席,站姿端正,声音清楚:“我于本月六日在公益活动现场亲眼目睹陈默使用催眠手段引导儿童作画,并在过程中自称‘已掌握专业心理疗愈技术’。”
法官看向陈默:“被告是否承认上述言论?”
陈默起身,语速平缓:“我不否认当时在场,但所谓‘催眠手段’并不存在。我只是陪孩子安静画画,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语言诱导或意识控制。至于‘专业心理疗愈技术’这句话,我从未说过。”
他顿了顿,转向王磊:“请问,您拍摄的视频中是否有我亲口说出这句话的录音?”
王磊皱眉:“现场嘈杂,录音不完整。”
“那就请出示文字记录、采访笔录或其他第三方佐证材料。”陈默继续问,“如果没有,仅凭单方面回忆作证,是否符合《民事诉讼法》关于证言真实性的要求?”
法庭安静了一瞬。
赵启明这时开口:“法官,我们有理由怀疑证人与本案存在利益关联。根据前期调查,王磊名下账户曾在三个月前收到一笔来自‘星海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的转账,金额为八万元,时间点恰好在其发布针对陈默的负面报道前三天。”
法官皱眉:“原告方能否提供银行流水作为证据?”
赵启明点头:“已提交法院备案。”
王磊脸色微变,声音提高:“这笔钱是正常稿费!我写了系列专题,他们按市场价支付报酬,完全合法!”
“那请您说明具体稿件内容、签约合同编号以及发票开具信息。”陈默紧接追问,“如果真是公开合作,应该不难查证。”
王磊张了张嘴,没答上来。
法官敲槌:“鉴于证人陈述存在疑点,本庭要求双方于休庭后三个工作日内补充相关财务凭证。现在暂时休庭。”
法警宣布暂停审理,人群开始散开。
陈默收拾背包准备离开,赵启明走过来,在楼梯拐角处拦住他。周围没人注意,对方迅速递来一个牛皮纸袋。
“这里面是王磊完整的银行流水,”赵启明压低声音,“最后一笔转账备注写着‘项目合作酬金’,收款人签字栏有赵承业的亲笔签名。”
陈默接过文件袋,指尖触到纸张边缘,感觉有些粗糙。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看着对方。
赵启明嘴角动了下,没笑:“我不是帮你。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拿法律当工具,去砸一个说实话的人。”
他说完转身就走,步伐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默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袋子。他没打开,直接塞进双肩包夹层。外面阳光刺眼,他眯了下眼,抬手挡了一下。
走出法院大楼,他沿着街边步行。路上行人匆匆,车流不断。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稳。
手机震动了一下。林雪发来消息:“记者刚进了一栋写字楼,监控拍到他进了十六楼的一间办公室,门口挂着‘星海文化区域运营中心’的牌子。”
陈默回了个“收到”,把手机放回口袋。
他继续往前走,经过一个报刊亭。老板正往架子上摆当天的晚报,头版标题赫然写着:“知名艺人涉非法行医案开庭,关键证人被曝收受资本款项”。
有人停下来看报,指着标题讨论。
“这记者要是真拿了钱,那整个事就是局啊。”
“问题是,谁在背后推?”
陈默没停步,穿过人群。
他知道答案。赵承业的名字最近频繁出现在不同场合——海洋考古基金会、军事基地捐赠、现在又是文化传媒公司。这不是巧合,而是一张网。每一次出手都不直接,但从不落空。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有些闷,像是昨晚洗澡时咳出那口泡沫留下的余感。但他没去在意,只是加快脚步。
走到街角公交站,他停下等车。风吹过来,吹乱了他的寸头。他抬头看了眼站牌,下一班车还有七分钟。
他从包里拿出水壶喝了一口,又放回去。
手指无意间碰到背包内侧的小药盒——那是给父亲准备的速效救心丸。他记得早上出门前李芸特意检查过,还换了新的批次。
他把药盒重新塞好,拉上拉链。
公交车来了,车门打开。他正要上车,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林雪的新消息:“赵启明刚离开律师事务所,司机送他去了城南墓园。守墓人说,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祭拜一个人,姓赵,是他叔叔。”
陈默盯着屏幕,没动。
车门在他面前缓缓关闭。司机喊了一声:“师傅,上不上?”
他收回手机,抬脚上了车。
车厢靠后排有个空位,他坐下来,背包放在腿上。车子启动,窗外街景往后退。
他闭上眼,脑子里回放刚才庭审的画面。王磊慌乱的表情,赵启明递文件时的手势,法官敲下的法槌声,还有那一句“项目合作酬金”的备注。
这些线索串在一起,还没到终点。
但他知道,对方已经开始紧张了。否则不会让王磊出庭作伪证,也不会急着用媒体造势。
越是想压人,越容易露出破绽。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流动的城市。
公交车驶过一座立交桥,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他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浅痕,是昨天穿连体制服时被袖口金属扣刮的,现在已经结痂。
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他扶住前座椅背。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背包里的文件袋边缘有点翘起,像是纸张被磨出了毛边。他伸手进去压了压,指尖碰到了那张签了名的银行流水复印件。
墨迹很重,笔锋有力,最后一个字拖出一点钩。
他记住了那个笔迹特征。
公交车继续前行,载着他穿过城市中心。街道两旁高楼林立,广告屏滚动播放着新闻片段,其中一条正是今天的庭审画面。
镜头扫过陈默的背影,他正走出法院,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双肩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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