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丸子的香气混着猪油炒白菜的荤油味儿飘满堂屋，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闹。
王小兰眼睛一亮，嗓门都扬高了八度：“妈！今儿是啥好日子？竟能吃上肉了？”
那眼神，恨不得直接钉在那碗油汪汪的炒白菜里的肥肉片上。
王秀莲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手里分菜的勺子没停：“这是老三买回来的肉！都安生吃饭，少说两句！”
这话明着是回答，暗里是敲打，提醒王小兰下午嚼舌根的事还没完。
王小兰被婆婆眼风一扫，脖子一缩，立马闭了嘴。肉当前，可不敢再触霉头。
一大家子人按规矩坐下，大人一桌，小孩一桌。王秀莲当家，分菜讲究个公平，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
她给每个人碗里都舀了几个不算大的肉丸子，炒白菜里的肥肉片也尽量均分。
就在这时，王小兰眼尖，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声音带着夸张的诧异：“妈！您快看！三弟妹碗里的米饭，咋跟咱的不一样呢？她吃的可是白花花的大米饭！”
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苏沐禾的碗。
果然，那碗里是粒粒分明的白米饭，而其他人碗里，包括王秀莲自己，都是掺着麸皮、颜色发暗的杂粮饭。
一直闷不吭声的李翠菊也忍不住了，筷子轻轻搁在碗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酸意：“妈，三弟妹虽说……是从城里来的，金贵些。可进了咱周家门，都是儿媳妇，您这……也太偏疼了些。”
她话说得含蓄，但那意思，桌上的人都懂。
周野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以前没成家不觉得有什么，他所有的工分上交，打的猎物时不时拿回家分，每个月还额外贴补家里二十块（就周父周母知道），就为着几个上学的侄子侄女。
不然就挣地里这几个工分，哪里够这么一大家子人吃？还让孩子都去上学的？
如今他成了家，自己掏钱买点细粮给媳妇吃，竟还要看人脸色，听这些闲言碎语！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他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跳。
“都给我住嘴！” 王秀莲“啪”一声把分菜的勺子磕在盆沿上，声音不大，却极具威慑力，“这白米是周野自个儿上镇上花钱买的！没动用家里一分一毫！有本事，也让你们男人挣回来买去！没那个本事，就都把嘴给我闭上吃饭！”
王小兰和李翠菊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彻底不敢吱声了。婆婆发起火来，她们是打心底里怵的。
饭桌上暂时恢复了安静，只有咀嚼声和小孩那桌偶尔的嬉闹。
但王小兰和李翠菊埋着头，心里那点不甘和嫉妒却像野草一样疯长。
凭什么她苏沐禾就能独吃小灶？凭什么她就能过得这么舒坦？大家都是周家的媳妇，凭什么她就高人一等？
这顿肉，吃在她们嘴里，顿时变得又酸又涩，那点对肉的渴望，全化成了对苏沐禾更深的记恨。
苏沐禾压根没把那些或嫉妒或羡慕的眼神放在心上。对她而言，这顿饭是穿越以来在周家吃得最满足的一餐。
婆婆王秀莲的手艺确实没得挑，更重要的是，这个年代纯粮食喂养的猪肉，肉质紧实、肉香浓郁，远非后世那些饲料猪可比。
只是，她这具身体早已习惯了精细饮食和严格控制食量。
看着碗里剩下的半碗白米饭，她轻轻放下了筷子，秀气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媳妇儿，怎么了？不合胃口？”周野一直留意着她，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低声问道。
苏沐禾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放轻了：“我……吃不下了。”
这话声音不大，却让饭桌上瞬间静了一瞬。
吃不下了？这可是金贵的白米饭啊！桌上其他人，包括几个半大孩子，看着那半碗雪白的米饭，眼睛都直了。
换做他们，别说半碗，就是再来两碗、三碗也能塞下去！只是……没有。
周野闻言，神色自若地伸手拿过苏沐禾面前的碗，就着她用过的筷子，二话不说，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半碗米饭扒拉进自己嘴里，动作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
“老三媳妇儿，”一家之主周正清放下了旱烟杆，眉头也皱了起来，语气带着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就吃这么点儿？这哪够啊？是不是家里的菜做得不对你口味？”他还以为是菜色问题，让新媳妇难以下咽。
苏沐禾连忙摆手解释：“没有没有，爸，菜很好吃。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胃口一向就这么小，真的。”
想她在沪城时，为了维持所谓第一名媛的身段，晚上基本不沾主食，今天已经是破例了。
老大周山是个直肠子，闻言瞪大了眼睛，嗓门洪亮：“嚯！三弟妹，你这胃口，比咱家隔壁养的那只狸花猫还小啊！它一顿还能啃半条鱼呢！”
他这话带着庄稼汉的淳朴和惊讶，倒没什么恶意，只是对比着实有些夸张。
老二周河也忍不住插话，语气里带着点看稀罕的意思，还有一丝为弟弟不值：“就是啊，三弟妹。你这吃猫食似的，半夜里饿了可咋整？咱这乡下地方，可没城里那些零嘴点心垫补。”
他心里直嘀咕，这新弟妹除了那张脸长得跟仙女似的，浑身上下真是找不出几个优点，早上又是做浴桶，下午建厕所，晚上单独的白米饭，老三哪是娶得媳妇儿，分明就是活祖宗！
苏沐禾听着这些直白甚至有些粗鲁的关心和质疑，没有过多理会。
她知道，这是两种生活方式的巨大鸿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此刻身旁周野的身体微微绷紧，似乎在压抑着不满，为他媳妇儿被议论而不快。
苏沐禾察觉到周野紧绷的肌肉和隐忍的怒气，纤细白嫩的手轻轻覆上他粗糙宽厚的手背，指尖在他掌心安抚性地按了按，递去一个“我没事，别计较”的眼神。
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和无声的安抚，像一阵清风，悄然吹散了周野心头翻涌的火气。
他紧绷的下颌线条缓和下来，反手将那只柔荑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王秀莲将小两口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下稍安，随即板起脸，目光扫过周山、周河两个儿子，嗓门提了起来：“行了！一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老三自个儿的媳妇儿，他还没说啥，你们倒先叭叭上了！沐禾是老三的媳妇儿，吃多吃少，自有老三管着，轮得到你们在这儿说三道四？”
她这话说得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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