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深秋的寒意渐浓。
位于后湾区一栋不起眼褐色砂石建筑内的“林氏控股”办公室，气氛火热。
这里名义上是一家从事“国际贸易咨询”的小型事务所。
实则是林承志在美国资本运作的核心枢纽。
房间内陈设简洁，唯一的奢华是墙上悬挂的大幅北美铁路网络图。
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细线标注着已建成、在建和规划中的路线，如同一个覆盖大陆的血脉网络。
林承志脱掉学院气的西装，换上一身深蓝色的商务便装，站在地图前，目光锐利。
他的面前，站着两位核心助手。
一位是沉稳干练的德裔会计师奥托·施密特，负责财务与合规。
一位是精力充沛、对市场嗅觉灵敏的美籍经纪人威廉·福斯特，负责具体交易执行。
“先生们，”林承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手指点在地图上中西部广袤的区域。
“斯宾德尔托普的石油是我们的现金奶牛。
但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资本需要流动，需要渗透到国家经济的主动脉中去。”
奥托推了推眼镜，翻开手中的账本。
“林先生，根据您的指示，我们目前可动用的流动资金约为八百五十万美元。
分散投资，规避《反托拉斯法》草案讨论带来的潜在风险，是明智之举。”
威廉接话，语气带着兴奋：“目前的市场非常适合我们！
前几年的铁路过度建设和股灾，让很多优质公司的债券和股票价格处于低位。
尤其是中西部的一些区域性铁路公司。
它们连接着农业区和五大湖工业区，只要经济复苏，潜力巨大！”
林承志点了点头：“我们的目标不是像哈里曼或摩根那样，寻求对某条铁路的控股权。
那太显眼，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我们要做无声的股东，渗透性的投资者。”
他走到书桌前，上面摊开着几份厚厚的报告和股票代码列表。
“威廉，执行以下指令：
第一，分批、匿名购入‘芝加哥-伯灵顿-昆西铁路’、‘北太平洋铁路’以及‘密苏里-堪萨斯-德克萨斯铁路’的债券和不超过3%的流通股。
选择这些，是因为它们要么处于关键的地理位置，拥有巨大的土地授予，其潜在价值远超当前市值。”
“第二，关注几家位于匹兹堡和芝加哥的小型钢铁厂。
特别是那些拥有贝塞麦转炉或平炉技术专利，受制于资本不足的。
同样，小规模入股，以可转换债券或优先股形式为主，目标是获取其技术动向和建立供应联系。”
“第三，通过施耐德先生的关系，接触几家为铁路提供机车车辆和信号设备的中型制造商，进行试探性投资。”
威廉快速记录着，眼中闪烁着对这笔庞大资金运作的期待。
“明白，林先生。
我会通过我们在纽约、芝加哥和圣路易斯的不同经纪商账户进行操作，确保资金来源和去向难以追踪。”
奥托提醒道：“林先生，如此分散的投资。
虽然降低了风险，但也增加了管理难度和监控成本。
我们需要建立一套信息收集系统，及时了解这些公司的运营状况。”
“这正是关键，奥托。”林承志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投资本身不是目的。
通过这些投资，我们要编织一张信息网和关系网。
我们要了解铁路运价的制定规则，了解钢铁产量的波动周期，了解核心制造业的技术瓶颈。
未来，这张网将是我们感知经济脉搏、甚至间接影响资源配置的神经末梢。”
林承志语气变得深沉：“记住，我们不是在投机，而是在布局。
这些铁路和钢铁，是未来任何大规模工业化和军事行动的根基。
我们必须提前落子。”
威廉和奥托领命准备离开时，林承志想起什么，又叫住了威廉。
“还有，威廉，留意一下是否有涉及‘加拿大太平洋铁路’的投资机会，哪怕是间接的。”
威廉愣了一下：“加拿大太平洋？
林先生，那条铁路去年才刚全线贯通。
主要穿越的是荒无人烟的落基山脉和大湖区北部，商业价值目前看来……”
“照做就是。”林承志打断他，没有解释。
他脑中浮现的是北美大陆的未来版图，那条铁路在战略上连接东西海岸、甚至可能通向阿拉斯加的潜在价值。
有些布局，不能只看眼前。
几天后，在哈佛的经济学课堂上，韦伯斯特教授正在讲述资本积累与集中。
经历了上次的交锋，他对林承志的态度明显复杂了许多，既带着审视，也多了一丝忌惮。
“……资本的天然趋势是集中，是形成垄断。
这是效率的要求，也是竞争的必然结果。”
韦伯斯特教授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林承志。
林承志这次没有起身反驳，只是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他正在亲身实践着比课堂理论更复杂、更残酷的资本游戏。
韦伯斯特在课堂上鼓吹的自由竞争，恰恰是现实中摩根、洛克菲勒们正在极力摧毁的东西。
下课后，在实验室结识的查尔斯·布朗找到林承志，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他一份手写的笔记。
“林，这是你上次提到的关于‘催化剂’和‘苯胺’的一些想法。
我回去查了些资料，做了一点整理。
可能很不成熟，但我觉得你的方向很有意思！”
林承志接过笔记，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迹和简单的分子结构式，心中一动。
这个纯真的年轻人，还沉浸在科学的海洋里，浑然不知他身边的这位同学，正在资本市场掀起怎样的暗流。
“谢谢你，查尔斯。很有价值。”林承志真诚地道谢。
他心中暗忖，像查尔斯这样的人才，未来或许可以吸收进他计划中的“美华实验室”。
让他远离资本的污浊，专注于技术的纯净。
资本的扩张并非一帆风顺。
一周后，威廉·福斯特带着一丝焦虑再次来到波士顿的办公室。
“林先生，出现了一点意外。
我们在收购‘北太平洋铁路’债券时，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对方也在大量吸筹，而且……手法很老辣，不像普通的投机客。”
林承志眉头微蹙：“能查到对方背景吗？”
“很难，资金通过多个欧洲银行账户流转。
我怀疑……可能和库恩-勒布集团有关，他们一向是哈里曼和希尔那些铁路大亨的金融后台。”
威廉的语气带着不确定。
库恩-勒布，与摩根齐名的犹太金融巨头！
林承志的心沉了一下。
他这只小小的蝴蝶，刚刚开始扇动翅膀，难道就已经触及了那些真正巨鳄的领地？
“暂时放缓对‘北太平洋’的收购，转向其他目标。不要和他们正面冲突。”
林承志迅速做出决断。
“另外，威廉，你亲自去一趟匹兹堡，实地考察那几家我们关注的钢铁厂。
有时候，报告上的数字，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实。”
资本的触角在延伸，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与库恩-勒布可能的间接交锋，给林承志敲响了警钟。
美国的蛋糕，早已被划分好了势力范围。
一个新来的闯入者，想要分一杯羹，必然会触动既得利益者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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