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靖安王府。
宇文渊面对着从阿史那德货栈密室里搜出的密信与账册，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信中所涉官员，虽多是中层，却遍布兵部、户部乃至光禄寺，俨然一张渗透极深的利益网络。而账册上几笔模糊指向边境榷场和某些皇商的巨额资金流向，更是触目惊心。
“王爷，证据确凿，是否立刻呈报陛下，将这些蛀虫一网打尽？”逐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宇文渊却缓缓摇头，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打草惊蛇，为时过早。阿史那德被灭口，说明对方反应极快，且心狠手辣。我们此刻动手，最多只能砍掉些枝蔓，惊动了主干，反而让他们隐匿更深。”
他拿起一封密信，上面用一种特殊的暗语提及了“王庭贵客”与“下一次风起之时”。“风起之时……”宇文渊沉吟，“看来，他们还有更大的图谋，或许与北狄内部的权力更迭有关。慕容玉北行，恐怕也正是冲着这个去的。”
提到慕容玉，他心头又是一紧。北狄暗线传回的消息语焉不详，只知她曾在圣山集市出现，并遭遇了左贤王之子乌维的盘查，之后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确切音讯。
那个乌维……宇文渊记得密档中记载，此人性情暴戾，狡诈多疑，且对中原抱有极深的敌意。慕容玉落入他的视线，绝非好事。
强压下心中的担忧，宇文渊沉声道：“将这些密信账册小心抄录备份，原件严密保管。对外，继续宣称‘赤那’在押，案情取得重大突破，引蛇出洞。对内，按图索骥，将这些涉案官员严密监控起来，但要外松内紧，收集他们更多的罪证，尤其是与北狄往来、以及贪污受贿的实证。我们要的，不是速战速决，而是连根拔起！”
“是！”逐风领命，又道，“王爷，那……玉公子那边？”
宇文渊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那枚慕容汐留下的玉扣，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加派一倍人手，不惜代价，找到她，确保她的安全。有任何消息，立刻来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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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王庭，左贤王府邸。
与外界想象的森严戒备不同，今夜王府内正举行着一场盛大的夜宴。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舞姬曼妙的身影在灯火辉煌中摇曳，醇香的马奶酒与烤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慕容汐并未潜入，而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这里。她换下了牧民的伪装，穿上了一身北狄贵族少女的华服，脸上覆盖着一层轻薄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经过精心修饰、顾盼生辉的明眸。她的身份，是来自偏远部落、仰慕王庭繁华、前来投靠左贤王麾下某位将领的远亲之女。
这个身份是她通过早年布下的另一条暗线精心伪造的，经得起查验。她要利用的，正是乌维那点对于“特别眼神”的执念和……好色之名。
果然，宴至中途，高踞主位的乌维便注意到了这个安静坐在角落、眼神却格外清亮动人的“少女”。他端着酒杯，踱步过来，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流转。
“你是哪家的女儿？抬起头来，让本王好好看看。”乌维的声音带着几分酒意和惯有的轻佻。
慕容汐依言微微抬头，隔着面纱，迎上乌维探究的目光，眼神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羞涩与惶恐，低声道：“回小王爷，奴家是兀赤海部族，卓力格图将军的远亲，阿茹娜。”
她的北狄语带着些许边地口音，更添了几分真实。
“兀赤海部族？卓力格图？”乌维想了想，似乎确有其人，戒心稍减。他伸手，想要去挑慕容汐的面纱，“既来了王庭，何必遮遮掩掩？”
慕容汐微微侧身避开，语气带着惊慌却又不失分寸：“小王爷恕罪，奴家……奴家面容粗陋，恐惊了王爷贵眼。”她眼波流转，欲拒还迎，“且……奴家听闻，真正的美人，当如草原上的明珠，其光华在内而非仅在皮囊。小王爷英雄人物，想必更重内在风骨？”
她这话，既恭维了乌维，又巧妙地拒绝了他轻浮的举动，还暗含了一丝挑逗，瞬间勾起了乌维的兴趣。
“哦？内在风骨？”乌维收回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你倒是有趣。说说看，何为内在风骨？”
慕容汐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天真：“奴家愚见，风骨便是如雄鹰翱翔天际之志，如孤狼守护领地之忠，如……如小王爷这般，明察秋毫，能辨识真正的明珠与鱼目。”她意有所指。
乌维被她这番话说得心花怒放，哈哈大笑：“好一个明察秋毫！阿茹娜，你很有趣！来，坐到本王身边来，与本王说说，你们边地都有什么趣闻？”
慕容汐心中一定，知道第一步已经成功。她顺从地起身，在众多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走向乌维身旁的席位。她知道，接近乌维，意味着极大的风险，但也意味着能接触到最核心的机密。
宴席继续，慕容汐陪着乌维饮酒谈笑，言辞机敏，时而流露出对王庭繁华的惊叹，时而又展现出对边地局势的独特见解，引得乌维频频侧目，对她越发感兴趣。
然而，就在宴会气氛最热烈之时，一名侍卫匆匆上前，在乌维耳边低语了几句。乌维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挥退舞姬乐师，沉声道：“诸位，刚接到急报，南边那个狡猾的靖安王，似乎已经查到了些不该查的东西，正在加紧清理我们的人。”
席间顿时一阵骚动。
慕容汐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好奇与担忧。
乌维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慕容汐身上，带着一丝审视：“阿茹娜，你来自边地，可曾听说过南朝的靖安王，宇文渊？”
慕容汐心中一跳，面上却故作茫然，摇了摇头：“奴家久居边陲，只知南朝皇帝，不知什么靖安王。他很厉害吗？”
乌维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半晌才冷笑道：“一个碍事的虫子罢了。不过，他身边似乎有个更麻烦的人物，一个叫‘玉公子’的南人，狡诈如狐，竟敢潜入我北狄圣地，盗走宝物！”他说着，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此人，本王必将其擒获，碎尸万段！”
慕容汐端着酒杯的手稳如磐石，面纱下的唇角却微微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碎尸万段？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宴会散后，乌维似乎对“阿茹娜”极为满意，特意吩咐属下安排好她的住处，俨然已将她视为囊中之物。
回到安排好的华丽帐篷，慕容汐卸下伪装，眼神恢复清明与冷静。她从贴身之处取出那卷精细的地图，目光落在左贤王府邸的核心区域。
乌维的只言片语，印证了她的猜测。宇文渊在京城动作频频，确实给对方造成了压力。而对方提及的“下一次风起之时”，恐怕与北狄即将到来的冬日祭天大典有关。那时，王庭守卫虽严，但人员繁杂，正是他们有所动作，也是她浑水摸鱼的最佳时机。
她必须尽快从乌维这里，拿到关于“风起之时”和军械最终流向的确切情报。
夜色深沉，北狄王庭的危机与机遇并存。慕容汐如同暗夜中的猎手，悄然张开了她的网。
而远在京城的宇文渊，在收到北狄暗线“玉公子疑似混入左贤王府，身份暂未暴露”的密报时，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惊怒交加！
左贤王府！乌维！
慕容玉，你竟敢如此兵行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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