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雨水冲刷着毒枯林边缘的泥泞，却洗不尽那股子深入土壤的腐朽与腥甜混杂的气味。
白晔看着眼前堆积起来的尸骨，其中既有那毒枯三老的，也有更多不知名、被他们残害用来“养蛊”的无辜者的骸骨。
火焰在曹旭弹指间升腾而起，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发出噼啪的声响，将黑暗与污秽一同卷入炽热的光明之中。
白晔怔怔地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跳动着火光，也映照着生命的脆弱与终结。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为了力量如此残忍，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很不舒服。
安若站在他身侧，脸色苍白，下意识地靠近了白晔一些，似乎这样能驱散一些寒意。
“烧了干净。”李田拍了拍手，语气带着一丝厌恶后的释然，“这等污秽之地，留着也是祸害。那俩老魔头，死得不冤。”
他体内的毒已被其雄浑的内力逼完，释放，虽脸色还有些微青，但行动已无大碍。
辛云只是微微颔首，没有说话，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被雨水打湿的、扭曲的林木。
他的存在感很低，仿佛随时能融入这片雨幕下的阴暗。
曹旭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老农模样，佝偻着背，仿佛刚才弹指焚尸的并非是他。
他只是淡淡说了句：“走吧，这地方待久了，晦气。”
一行人不再停留，由李田和状态完好的辛云在前开路，曹旭带着白晔和安若紧随其后，施展轻功，在泥泞湿滑的林间快速穿梭。
白晔虽年纪小，但《无损》体法和《无妄红尘》内功的根基打得极牢，龙象境境界摆在那，跟上自然简单。
安若则更多依靠李田时不时的援手，她看着前方白晔那尚显稚嫩却已初具沉稳的背影，眼神复杂。
雨水顺着枝叶缝隙不断滴落，打湿了众人的衣衫。
也不知奔行了多久，前方扭曲的怪树逐渐稀疏，光线虽然依旧因雨水而阴沉，却不再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快出去了！”李田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果然，再往前一段，林木彻底消失，眼前豁然开朗。
虽然天空依旧灰蒙蒙地下着雨，但远处已能望见起伏的丘陵和隐约的道路。
他们终于彻底走出了这片令人不快的毒枯林。
回头望去，那片笼罩在雨雾中的枯黑森林，像一块巨大的、腐烂的疤痕贴在大地上。
而他们前方，地势逐渐平坦，一条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的官道蜿蜒向北，指向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余国边境的黑水城。
“他娘的，总算出来了！”李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长长舒了口气，“这鬼地方，比跟十个龙象境打一场还累人。”
白晔也学着松了口气的样子，他怀里动了动，钻出一个小巧的黑色蛇头，正是他在毒枯林机缘巧合下收服的那条奇异小黑蛇。
小蛇似乎也对离开毒枯林感到愉悦，亲昵地蹭了蹭白晔的手腕。
“小黑好像也很高兴。”白晔轻轻摸了摸小蛇冰凉的鳞片，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
安若看着他那毫无阴霾的笑容，心情也莫名轻松了些许。
曹旭则默默从行囊里取出几张粗糙的油布，分给众人遮雨，动作自然得如同任何一个照顾晚辈的普通老人。
几人沿着官道向北而行。雨水渐渐变小，最终停了下来，天空依旧阴沉。
路上开始出现零散的行人和车马痕迹，显示他们正在接近人烟稠密的区域。
又行了约莫大半日，在黄昏降临前，一座雄城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城池倚着一条水量充沛的大河而建，最引人注目的，是环绕在城郭之外，在阴沉天光下泛着幽深光泽的五条宽阔水道！
这五条护城河并非孤立，而是通过精巧的水闸和渠道相互连接，活水流动，使得整个黑水城仿佛建立在一张水网之上。
“啧啧，五条护城河，好大的手笔！”李田眺望着，啧啧称奇，“看来传言不虚，这黑水城修这么多水道，一方面是为了应对南边毒枯林可能飘来的毒瘴，以活水净化城周空气；另一方面，此地降水丰沛，河道也能有效排水防洪。当然，也成了天然的交通屏障和防御工事。”
白晔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那奇特的城池：“李大哥，这么多河，我们怎么过去啊？”
“傻小子，自然是有桥的。”李田笑道，“这等繁华大城，岂会自绝通路？你看那边，不是有吊桥和渡口嘛。”
随着靠近，更能感受到黑水城的雄伟与独特。城墙高耸，由一种本地特产的深色巨石垒成，故有“黑水”之名。
河面上船只穿梭，虽已近黄昏，依旧显得繁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氛围，那是属于边境重地和特定家族的权势与底蕴。
“这黑水城里，是余国大族于家的地盘。”
李田低声对白晔和安若介绍道，也算是温习一下之前看地图时讨论过的信息，“于家在余国根基深厚，掌控着边境贸易和矿产，是实打实的地头蛇。进了城，都机灵点，别惹不必要的麻烦。”
辛云在旁默默点头，他作为前杀手，对各地势力分布自然更为了解，补充道：“于家与南国皇室、乃至更北边的节国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水很深。”
曹旭依旧没什么表示，只是浑浊的老眼扫过那五条护城河，以及河面上隐约可见的、雕刻着奇异猛兽图案的战船，随即又垂下眼帘，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几人随着人流，通过巨大的吊桥，进入了黑水城。
城内的景象与城外又是不同。街道宽阔，地面铺设着石板，即使刚下过雨也并不泥泞。
两旁建筑多采用深色木材或石材，显得厚重而坚固。
往来行人衣着各异，有本地商人，有南国来的旅人，甚至能看到一些穿着带有明显西北节国风格服饰的客商。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边境贸易城市的活力与喧嚣。
空气中除了水汽，还混杂着香料、药材、皮革以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商品气味。
白晔像个刚进城的乡下孩子，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左顾右盼，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水城和火都的还是不一样的。
那熙熙攘攘的人流，琳琅满目的店铺，奇装异服的行人，都让他感到无比新鲜。
他怀中的小黑蛇也似乎被这热闹景象吸引，悄悄探出头打量着外界。
安若则一直温柔的看着白晔。
李田则熟门熟路地寻找着合适的落脚点——一家看起来干净宽敞，且足够低调的客栈。
“先找个地方住下，洗个热水澡，换身干爽衣服，再好好吃一顿。”
李田安排道，“至于下一步是继续在余国逛逛，还是转向东北往南国的都城南都去，咱们再从长计议。”
曹旭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一行人穿过热闹的街市，最终在一条相对安静的辅街上，找到了一家名为“水云居”的客栈。
客栈临河而建，推开后窗就能看到一条护城河的支流，水声潺潺，别有一番情趣。
他们，在这座被五水环绕的奇异边城，暂时安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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