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尚未完全驱散听雨轩内的昏暗，林静姝便被喉咙深处一阵熟悉的干痒刺醒。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不受控制地涌上来，震得她单薄的小身板蜷缩成一团，肺部和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摩擦，火辣辣地疼。这是原身本就体弱，加上连日悲痛、水米未进留下的后遗症。她趴在床沿，咳得小脸通红，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感觉刚刚积蓄起来的一点力气又被这波咳嗽掏空了。
社恐叠加病弱，简直是地狱模式。 她内心哀叹，连咳嗽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探视。
一双温暖粗糙的大手及时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动作依旧带着些微的生硬，却足够稳当。林承泽几乎是在她发出第一声咳嗽时就惊醒了，他就靠在床边的太师椅上，连铠甲都未完全卸下，只脱了沉重的胸甲，显然是一夜未离。
“姝儿？”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低沉和显而易见的焦急，轻轻拍着她的背，“很难受吗？爹爹去叫大夫……”
林静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动作轻微。她不是抗拒治疗，而是……她有更好的选择。
借着咳嗽低头掩口的姿势，她的精神力再次集中在那枚平安扣上。这一次，比初次醒来时顺畅了许多。意识沉入那片静谧的空间，精准地“舀起”一小捧——真的只是极少的一点点，如同清晨露珠般微不足道——清澈的灵泉水。然后，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这点水滴，“转移”到了枕边那个一直温着的、喝了一半的白水茶杯里。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本就虚弱的精神力又消耗了一些，额角渗出细密的虚汗。但她顾不上这些，只就着林承泽端过来的姿势，小口小口地，将那一杯掺杂了“希望”的白水喝了下去。
水温正好。
灵泉水入口，没有想象中甘冽如琼浆玉液的感觉，反而平淡无奇，几乎尝不出任何味道。但几口下肚，一股极其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暖流，便顺着喉咙缓缓滑入胃中，然后像滴入清水中的墨点，温柔地晕染开来，扩散向四肢百骸。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喉咙里火烧火燎的肿痛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过，瞬间缓解了大半。胸腔里那种憋闷欲裂的感觉也松快了些。更重要的是，那股一直缠绕在她骨髓深处的、让人只想沉沉睡去的沉重乏力感，似乎被这股暖流驱散了一点点，让她混沌的头脑都清明了几分。
**有效！**
林静姝内心雀跃，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是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她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假装继续睡，实则是在细细体会身体内那微妙的变化。
林承泽见女儿不再咳嗽，呼吸也平稳下来，紧锁的眉头才稍稍松开。他仔细替她掖好被角，粗糙的手指无意间拂过她的额头，感觉那温度似乎不再像前两日那般灼手，心下稍安。他不懂医理，只将这归功于昨夜喂进去的那点汤药和女儿自身顽强的生命力。
接下来的几天，林静姝开始了她悄无声息的“康复计划”。
她依旧表现得虚弱、嗜睡，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躺着，尽量减少与外界的交流，完美扮演着一个受创后封闭自我的五岁病童。林承泽似乎也接受了女儿需要绝对静养的事实，除了必要的大夫诊视和喂药进食，他严禁任何人打扰，自己也只是默默地守在旁边，处理一些紧急军报，或者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复杂，饱含痛惜与决心。
而每当无人注意，或者只有那个看起来懵懂的小丫鬟在旁时，静姝便会偷偷地、极其谨慎地，在自己的饮水或汤药中，掺入一丝丝的灵泉水。
剂量被她严格控制在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她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尤其是在这深宅大院，任何突兀的好转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探究。她要的不是一夜痊愈的奇迹，而是细水长流、合情合理的“慢慢好转”。
效果是显着的。
咳嗽的频率和剧烈程度肉眼可见地降低，从一天十几次减少到几次，且不再撕心裂肺。喉咙的肿痛感几乎完全消失，吞咽变得顺畅。原本苍白如纸的小脸上，也渐渐有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血色，虽然依旧瘦弱，但不再是一碰即碎的琉璃模样。连带着，因为身体舒适度的提升，她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至少不再觉得呼吸都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这天下午，那位据说医术高明、曾为宫中贵人看诊的李太医再次奉命前来请平安脉。
林承泽如临大敌，亲自在一旁盯着。
李太医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目光温和中带着医者的专注。他示意丫鬟在静姝纤细的手腕上覆上一方丝帕，然后才伸出三指，轻轻搭了上去。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林承泽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在李太医的脸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李太医初时眉头微蹙，似乎在仔细分辨那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的脉息。他的指尖感受到的，依旧是先天不足、后天失养导致的沉细微弱。但渐渐地，他那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这惊异又化为一种了然的、带着几分感慨的欣慰。
他收回手，起身对着林承泽躬身一礼。
“侯爷，”李太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恭喜侯爷！小姐的脉象，虽仍显弱象，根基未固，但……但那一丝生机已然勃发，沉疴之中见起色，郁结之气有舒缓之兆！此乃大善之象啊！”
林承泽猛地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太医此言当真？姝儿她……真的好转了？”他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以及一丝生怕是幻觉的小心。
“千真万确！”李太医捋了捋胡须，语气肯定，“前几日老夫诊脉，小姐脉象沉滞微弱，几近油尽灯枯之兆，老夫亦是忧心忡忡。可今日这脉象，虽弱，却已有根苗萌发之象，体内那股死寂之气正在被生机取代。这……这若非上天庇佑，便是……”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床上似乎因为被打扰而微微蹙眉、将小脸往被子里缩了缩的女孩，语气更加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敬意：
“想必是母女连心，苏夫人慈母之心，在天之灵不忍幼女受苦，冥冥之中护佑着小姐，才让小姐能挣脱死关，重焕生机啊！”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宿命论色彩，瞬间击中了林承泽内心最柔软也最伤痛的地方。
他身形晃了晃，铁铸般的汉子，眼圈瞬间就红了。他看向床上安静睡着的女儿，目光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那里面翻涌着对亡妻的无尽思念，和对女儿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
“清婉……是清婉……是你在保佑我们的姝儿，对不对……”他低声喃喃，声音哽咽。他紧紧握住了拳，仿佛从中汲取了无尽的力量，看向静姝的目光更加坚定——他必须保护好她，这是清婉留给他的唯一珍宝，也是清婉用生命换来的奇迹。
而此刻，假装闭目养神的林静姝，内心也微微一动。
母女连心？在天之灵护佑？
这个解释……倒是省了她不少事。她正愁找不到身体好转的合理解释，这位李太医就主动送上了最完美、最不容置疑的理由。看来，这位太医不仅医术确有独到之处，能敏锐地察觉到那微乎其微的脉象变化，还很懂得“说话的艺术”，知道如何用最能安抚家属、也最符合世俗认知的理由来解释“奇迹”。
一个医术高明，且懂得审时度势、言语妥帖的太医……
林静姝在心中默默给李太医打上了一个“可善加利用”的标签。
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一个可靠的医生资源至关重要。她不能总是依赖灵泉，有些“明面上”的病症，或者未来可能需要拿出来的“古籍秘方”，或许都可以通过这位李太医的手，合理地呈现出来。
这为她未来的生活，又扫清了一小块潜在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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