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在沈泠壹专注吃青菜、沈家众人疯狂炫肉的巨大反差中结束。
桌上的肉盆、鸡蛋碗、甚至菜汤都被刮得干干净净，馒头筐里只剩几个碎渣渣。
沈家老老少少捧着溜圆的肚子，满足地打着饱嗝，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光，看沈泠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点石成金的财神爷。
沈泠壹放下筷子，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正拿着块馒头沾着最后一点肉汤、意犹未尽的老太太身上。
“阿奶，”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堂屋瞬间安静下来，“咱家是不是在外面借银子了？”
这话像根针，瞬间戳破了饭后的祥和泡泡。
“啪嗒！” 大伯娘李氏手里沾汤的馒头掉在了桌上，脸上那点满足的笑容瞬间被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取代！她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的碗碟都跳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气：
“借？！怎么没借？！还不是怪沈清月那个扫把星！哦，对了！人家现在攀上高枝儿了，叫赵清月了！”
李氏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对面了，“那个没良心的！当初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自己不是咱沈家的种，是京城大官家的千金小姐！好家伙！二话不说就要去找亲爹娘！问家里要路费！家里什么光景她心里没点数吗？耗子进来都得哭着走！”
李氏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咱家砸锅卖铁，东拼西凑，连你小叔攒着娶媳妇的几两体己都抠出来了！好不容易凑够了！她倒好！还嫌少！甩脸子！在屋里摔摔打打！说什么‘这点钱够干什么’、‘这家人真没用’！
呸！她也不想想！这些年她往外送出去多少东西？！米缸底都让她刮干净送人了！连你大哥读书的束修银子！整整二十两啊！都被她‘借’给村尾那个二流子张三了！结果呢？人家拿着钱带着老娘跑了！连个屁都没留下！”
李氏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外面：“现在外面还欠着二十两饥荒！压得全家喘不过气！要不是娘拍板，带着你爹去京城把那扫把星送走，把你接回来......咱家......咱家真要被那祸害拖垮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看向沈泠壹时，脸上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现在好了！囡囡你回来了！咱家彻底摆脱那个扫把星了！我......我高兴！高兴得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放两挂鞭炮！崩崩晦气！”
满屋子寂静。只有李氏粗重的喘息声。
沈泠壹：“……”
圣母婊的杀伤力果然不分时代。瞧把这位暴脾气的大伯母气的，“扫把星”都喊出来了，怨气冲天啊。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手伸进怀里（空间掩护），然后，在沈家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印着复杂花纹和红章的......一百两银票。
“啪。”
她轻轻地把那张轻飘飘又重若千钧的纸，放在了老太太面前的桌子上。
“阿奶，” 沈泠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我不知道家里具体欠了多少。你先拿去还了。欠着别人的，始终不好。”
“嘶——！”
“我的老天爷！”
“一百两？”
“银票？”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瞬间炸开！沈家众人的眼珠子这次是真的要瞪出眼眶了！
沈大山手里的簸箕“哐当”掉在地上。
沈大河手里的茶碗歪了，茶水洒了一裤子浑然不觉。
沈大海张着嘴，能塞进一个鸡蛋。
几个小豆丁更是吓得捂住了嘴巴，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溜圆！
连一向沉稳的沈老爷子，都忘了捋胡子，手指微微颤抖！
一百两！一张纸！轻飘飘的！就抵得上他们全家不吃不喝、累死累活干十年！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聚焦在沈泠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
震惊！骇然！难以置信！这…这囡囡\/侄女\/孙女…到底是何方神圣？
随手就是一百两！她哪来这么多钱？
只有见过“大世面”的老太太，此刻显得相对“淡定”——如果忽略她捂着心口、脸色发白、呼吸急促的样子的话。
“使......使不得！” 老太太像被火燎了屁股，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抓起那张烫手的银票就要往沈泠壹怀里塞，
“囡囡！这…这太多了！咱家就欠了二十两！哪用得了这么多！再说！这钱......这钱是你的！怎么能用你的钱还债！不行！绝对不行！阿奶不能要！”
老太太的手都在抖，仿佛那银票是块烧红的烙铁。
沈泠壹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老太太那只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手。她的手掌冰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阿奶，” 她抬起清冷的眸子，直视着老太太慌乱的眼睛，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把我当外人了吗？”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老太太！
老太太的动作猛地僵住！浑浊的老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清冷的小孙女。
那双冰灰色的瞳孔里，没有施舍，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平静的......归属感？
“囡囡......” 老太太的声音哽住了，眼圈瞬间红了，“你......你说啥傻话！你在阿奶心里，一直是阿奶的亲亲孙女！跟钱......跟钱没关系！” 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那就拿着。” 沈泠壹松开手，语气不容反驳，“还了债，剩下的......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费。”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以后......别给我吃剌嗓子的窝头和腥气的肉了。”
老太太看着孙女那副明明是在“嫌弃”伙食、却又别扭地表达关心的样子，再看看手里那张沉甸甸的银票，心头那股酸涩的暖流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哎！哎！阿奶拿着！拿着！” 老太太紧紧攥着那张银票，像是攥着稀世珍宝，用力抹了把眼泪，脸上却绽开了一个无比灿烂、带着泪花的笑容，“囡囡放心！阿奶亲自给你做！保管不剌嗓子！不腥气！”
她小心翼翼地把银票折好，想了想，撩起自己那件新褂子的衣角，把银票塞进了贴身的、缝在内衬里的一个隐秘小口袋，还用力拍了拍，确保万无一失！那动作，谨慎得如同在安置一枚炸弹。
做完这一切，老太太腰板挺得更直了，对着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的儿孙们，中气十足地吼道：
“都愣着干啥？！没听见囡囡说啥？！以后咱家的伙食标准！提！使劲提！明天！明天就杀只鸡！给囡囡炖汤！补身子！”
“噢——！” 短暂的寂静后，沈家院子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几个小豆丁更是高兴得又蹦又跳！
沈泠壹看着眼前这闹哄哄、充满了烟火气和喜悦的场面，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平直。
啧。
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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