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界来说，只是北域风沙中平常的十几日。
对躲在遗迹里的这群人来说，却像悄悄多活出了一小段岁月。
……
石殿外，风声依旧呼啸。
石殿内，却比刚来时安稳了许多。
南霏霏布下的迷踪阵已经彻底展开，外人靠近，只会看到一片寻常石林，哪怕有修士路过，也只会当成一处被风啃得没有灵气的废地。
石殿顶上的阵光一明一暗。
时间阵和聚灵阵在缓缓运转，让这里的灵气浓度比外界浓厚许多，时间流速也略微放松了一点。闭关几天，出关时外面也不过过去一两日。
叶行站在石殿门口，望着外面的黄沙，伸了个懒腰。
“素素姐，再这么修下去，我怕是要修到变成土着了。”
“修成土着总好过修成死人。”秦素素翻了个白眼，“别嫌日子太平，真等上面那几位注意到你们，这种日子你想过都过不了。”
叶行耸了耸肩，转身回殿里。
……
“师傅，这里有点怪。”
南霏霏蹲在石殿中央，指尖灵光轻闪，在地板上来回划拉。
叶行走过去，只见地板石缝里亮起一丝丝细小的光线，像是被她勾出的蛛丝。
“之前画阵的时候没动这里。”南霏霏抬头，“是这两天时间阵稳定下来后，下面多出来的一层阵纹。”
“意思是，原本就埋着？”叶行问。
“嗯。”南霏霏点头，“而且不像是护殿阵的一部分，更像是……通往下层的钥匙。”
叶行心里一动。
“素素姐？”
“看样子，你们这几天的折腾把某些旧东西吵醒了。”秦素素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试试用你那套八卦阵，顺着她勾出来的线走一遍。”
叶行照做。
他食指在虚空一点，一道道代表八卦的细小光纹落在地面上，与南霏霏唤出的光线交织。
很快，石殿中央多出一个隐约的太极图案。
“原来一直踩在门上。”叶行低声道。
南霏霏眼神亮了一下：“师傅，这阵味道和我家玉石里的阵意很像，只是……多了一点厚重的感觉。”
“那就看看这门后有什么。”
叶行盘腿坐下，双手结印，运转寻龙法。
阵纹缓缓旋转，太极中一点黑光一点点扩大，最终在地板中央形成一个直径约一丈的黑洞。
黑洞不深，看上去只是通往下一层的通道。
“我先下去探探。”叶行起身，“你们在上面守着，有动静立刻撤。”
“师傅，我跟你一起。”南霏霏抢先开口。
“你在上面看阵。”叶行摇头，“万一下面那阵一动，上面的罩子不能掉。”
南霏霏咬了咬唇，最后只能点头：“那师傅小心。”
“我陪你。”方文尚提刀走上前。
叶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石台上方艺可那仍在的光罩，想了想，道：“行，反正真要出事，有不动明王垫着。”
方文尚哼了一声：“嘴上不饶人。”
两人一前一后，跳入黑洞。
……
脚下踩中的，是比上面更冷的石地。
下层石室不大，四方的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光线昏暗，却看得清楚。
“师傅。”南霏霏的声音在叶行脑海中响起，“我已经把感知阵接上去了，这里如果有大动静，我能第一时间拉你们回来。”
“放心。”叶行回了一句，“这不像杀阵，更像是留言的地方。”
他抬头打量四周。
四面墙上，各自刻着不同的画面。
东面，是一条仿佛要把天地劈开的裂缝，裂缝深处漆黑一片，边缘不断有山河碎块被吞噬进去。
西面，是一棵扎根于星海的巨树，粗壮的根须贯穿一方大陆，树冠遮天蔽日，枝叶上挂满了宛如果实的光点，又不断有枝干被雷火劈断。
南面，是一片支离破碎的大地影像，四分五裂，却在靠近中心的地方勉强拼合成一个大概的轮廓，与荒古大界极为相似。
北面，只有一座简笔勾勒的山，线条简单，却给人一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厚重感。
“这是什么？”方文尚皱眉。
叶行看着看着，心里有些发毛。
这些画面不像是单纯的阵图，更像是某个时代被压缩在石壁上的痕迹。
“上一轮荒古闹出来的动静。”秦素素淡淡道，“真要细说，可以写几本史书——反正不是你现在该翻的那一卷。看看就行，说多了我这边还要被记账。”
“那就当看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叶行收回视线，“顺便记住别把自己栽死就行。”
“根断则阁空。”方文尚突然开口。
叶行一愣：“你看懂了？”
方文尚指了指墙角的一行小字。
那几行字被风沙侵蚀得厉害，但勉强还能辨认。
“‘根断则阁空，慎之。墓不可翻，界不可久观。后行之人，先护己身，再护一隅，莫贪全局。’”方文尚一字一字念出来。
“和你之前说的一个路子差不多。”叶行笑了一下，“先把脚下站稳，再说别的。”
“能把脚下这点地守住，就比大多数人强。”秦素素在他脑海里淡淡道，“别急着给自己往身上添什么‘救世’两个字。”
叶行没接话，只抬手在石壁上那行小字上轻轻一敲，像是把这几句话记进心里。
他收回视线，注意力落在石室中央。
那里有一块半人高的石碑残片。
石碑上刻着一个字。
那字已经缺了半截，只剩下“星”的一部分轮廓。
叶行指尖轻轻抚过。
石碑表面浮现出一点点微光，顺着他的指尖游走，最终落回碑心。
“天星……”他低声念了一句。
“没准早有人给你占好名字了。”秦素素道，“你那块天星碑，也许不是完全随便起的。”
“那我们算是接盘。”叶行笑道，“接的还挺心安理得。”
……
上层石殿。
方艺可靠在石台上，闭目调息。
安魂阵的光已经淡了许多，她的气息却越来越平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睁开眼睛。
那一瞬间，石殿中的阵光微微一顿。
“又做梦了？”叶行从一旁走过来，问了一句。
方艺可点点头：“还是那座山。”
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还有一块玉，越来越清楚，但每次伸手都够不着。”
“够不着就先别勉强。”叶行道，“以前在木叶那边，就见过太多人被‘机缘’噎死。”
方艺可笑了一下：“放心，我现在比你们都怕死。”
她顿了顿，看向石殿的方向。
“下面那间石室……和我梦里的山，有一点像。”她低声说，“不是那座山本身，但气息很接近。就像是有人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又走了，把影子留在了那里。”
“听起来像是某个怕死又舍不得死透的家伙找的避难所。”秦素素在叶行脑海里评价，“别给人乱封前辈。”
叶行没有把这话转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那这地方对你来说，大概不算坏地方。”
“至少，在这里不会再被拖去当阵眼。”方艺可说。
她看着叶行，又看了看正在一旁画阵的南霏霏，还有不远处练刀的方文尚。
“你们要拆阵，要跟那些上面的人周旋，我帮不上忙。”她认真道，“但是……荒古这边的势力、人情、一些你们不方便问的事情，我可以慢慢说给你们听。”
“这比上阵砍人重要。”叶行说道。
“那就当我也是天星宫的人吧。”方艺可笑笑，“不然总觉得自己像个被你们拖着走的累赘。”
“你是天星宫里最懂荒古这一块的人。”叶行纠正，“以后谁敢说你是累赘，我先砍他。”
方艺可轻声嗯了一句，重新闭上眼，继续调息。
“看到了吧。”秦素素在叶行脑海里轻声道，“这丫头不是只等人保护的主，等她把那块玉摸清楚，怕是会比你们都忙。”
“那很好。”叶行心里回应，“忙的人多了，我就可以多偷会懒。”
“想得美。”秦素素嗤了一声。
……
当天夜里。
叶行把今天在石室看到的东西，简单说给众人听了一遍。
黑漩涡、白光柱、一圈圈世界影子，还有墙角那几句古文。
方文尚听完，只皱了皱眉：“总之意思就是——别好高骛远，先站稳脚跟。”
“差不多。”叶行道，“拆阵、救人、建天星宫，这些都得一步一步来。我们现在目标，就先定在这一带，把第一圈根系摸清，看看能不能在不惊动上面的情况下，拔一两根试试水。”
“再往外，就先记账。”蝎补了一句，“等我们真有和上面打的资本，再一笔一笔算。”
“那就按这个来。”叶行点头。
风声从石殿缝隙里钻进来，又被阵光轻轻挡开。
北域的夜，依旧寒冷。
但石殿之内，已经有了一点“门派”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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