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毒辣得像要把人烤出油来,李秀兰跪在玉米地里,额头的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洇出个深色的小坑。她左手攥着杂草,右手挥着镰刀,刀刃划过草茎的 “沙沙” 声,是这片地里唯一的动静。
玉米叶子边缘带着细锯齿,在她胳膊上拉出一道道红痕,混着汗水蜇得生疼。她咬着牙直起身,捶了捶发酸的腰,目光扫过这片三亩地 , 才薅了不到一半,玉米苗稀稀拉拉的,不如往年壮实。
“得赶紧除完草,再追点肥。” 她喃喃自语,从地头拎起水壶猛灌了两口。水是早上从家里带来的,现在已经晒得温吞,带着股塑料壶的怪味,可她还是喝得香甜。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踩着玉米叶发出 “咔嚓” 响。李秀兰回头,看见张老五叼着烟卷,晃悠悠地从田埂上走过来,那双三角眼在她身上溜来溜去,看得人浑身发毛。
“秀兰妹子,这大晌午的还干活?” 张老五倚在玉米杆上,吐了个烟圈,“柱子不在家,你一个娘们哪扛得住?要不哥帮你?”
李秀兰皱紧眉头,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避开他的视线:“不用了张大哥,我自己能行。”
“能行?” 张老五嘿嘿笑起来,露出黄黑的牙,“前天看你去借米,李婶那老东西没少给你气受吧?也是,男人不在家,就是让人欺负的份。”
他往前凑了两步,一股汗馊味混着烟味飘过来,李秀兰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镰刀:“张大哥要是没事,就请回吧,别耽误我干活。”
“急啥?” 张老五的眼神黏在她被汗水浸透的领口,“哥知道你难。这样,你跟哥好,以后家里有啥重活累活,哥包了。别说三亩地,就是十亩地,哥也帮你打理得妥妥帖帖。”
这话像条毛毛虫爬过脊梁骨,李秀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攥紧镰刀,指节泛白:“张老五,你说啥浑话!”
“浑话?” 张老五忽然伸手去摸她的脸,“妹子,你长得这么俊,守着空房多可惜。柱子那怂货说不定早在城里找野女人了,你还在这给他守活寡?”
“滚开!” 李秀兰猛地挥起镰刀,刀刃擦着张老五的胳膊划过去,带起一道血痕。
张老五 “哎哟” 一声后退两步,捂住胳膊瞪圆了眼:“你个臭娘们敢动手?”
“再敢胡来,我砍断你的爪子!” 李秀兰把镰刀横在胸前,胸口剧烈起伏,眼里的红血丝像要渗出来。阳光照在她脸上,汗水和着尘土,让那张本就憔悴的脸多了几分狠厉。
张老五看着她手里闪着寒光的镰刀,又看了看周围 , 虽然是晌午,可远处田埂上偶尔有过路的村民。他咬了咬牙,撂下句狠话:“你给老子等着!别以为拿着把破刀就能吓唬人!”
说完,他骂骂咧咧地走了,脚步踉跄,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李秀兰两眼。
直到张老五的身影消失在玉米地尽头,李秀兰才腿一软,瘫坐在地。手里的镰刀 “哐当” 掉在地上,她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
刚才要是慢一步,那只脏手就摸到脸上了。一想到张老五那黏糊糊的眼神,她就恶心得想吐。
她不是没听过村里的闲言碎语。张老五的媳妇前年跟着外地商人跑了,从那以后他就更不正经,总爱在留守的娘们跟前说荤话。以前他也跟自己搭过讪,可从没像今天这样露骨。
是觉得她好欺负吗?
因为柱子不在家,因为她穷,因为她要靠着这三亩地活命,就可以任人拿捏?
李秀兰抓起镰刀,在石头上狠狠磨了两下,刀刃发出 “噌噌” 的声响。她不能怕,更不能退。要是连自己都护不住,还怎么护着小军?
她重新跪下来薅草,动作比刚才更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里的憋屈。玉米叶割破了手心,血珠滴在草叶上,她也没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地头传来小军的声音:“妈!”
李秀兰抬头,看见儿子背着书包站在田埂上,手里拎着个布包。“你咋来了?” 她赶紧把带血的手藏在身后。
“王奶奶说你中午没回家,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小军跑过来,把布包递给她,“是菜窝窝和腌黄瓜。”
布包里的窝窝还温乎着,李秀兰摸了摸儿子的头:“路上热不热?咋不跟小石头一起回来?”
“小石头被他爸叫去看铺子了。” 小军盯着她的手,“妈,你手流血了。”
“没事,被草划破了。” 李秀兰赶紧把布包打开,往小军嘴里塞了块窝窝,“快吃点,下午还得上学。”
小军咬着窝窝,忽然说:“妈,刚才我看见张老五叔从这边走,他胳膊流血了,还骂骂咧咧的。”
李秀兰心里一紧,强装镇定:“他…… 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小军皱着眉头:“王奶奶说,让我离张老五叔远点,说他不是好人。”
“嗯,听奶奶的话。” 李秀兰松了口气,看来王奶奶早就防着张老五了。
她把窝窝掰成小块,就着腌黄瓜慢慢吃。小军坐在旁边,用树枝在地上画小人,画了个高个子男人,旁边是个女人牵着小孩。
“这是爸爸,这是妈妈,这是我。” 小军指着画说,“等爸爸回来了,我们一起在地里干活。”
李秀兰的鼻子又酸了。她把儿子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会的,等爸爸回来了,咱们一家三口一起干活。”
可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张老五今天没得逞,难保不会再来找事。村里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他要是真耍起无赖,自己一个娘们家,该怎么办?
送小军到村口,李秀兰把剩下的窝窝塞给他:“拿去跟同学分着吃,上课好好听讲。”
“妈,你也早点回家。” 小军拉着她的衣角,“别太累了。”
“知道了。” 李秀兰看着儿子跑进学校,才转身往地里走。路过王奶奶家门口时,老太太正坐在树荫下纳鞋底。
“秀兰,过来歇会儿。” 王奶奶朝她招手。
李秀兰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王奶奶盯着她的手看了看,没说话,从针线笸箩里拿出块布条,蘸了点煤油,小心翼翼地帮她包扎伤口。
“张老五找你麻烦了?” 王奶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李秀兰低下头,抠着石凳上的裂缝:“他…… 他就是胡说八道了几句。”
“这老光棍没安好心。” 王奶奶把布条系紧,“前两年就想勾搭西头的寡妇,被人家男人打断了腿。你可得防着他,不行就跟村支书说说。”
“跟支书说?” 李秀兰苦笑,“支书能管这事?上次李婶到处传我闲话,我去找他,他就说让我别往心里去。”
“那不一样。” 王奶奶放下鞋底,“他敢动手动脚,就是耍流氓。你真要闹到支书那去,他张老五也怕名声不好听。实在不行,我让我家老头子跟他说道说道,他还能不给我这张老脸面子?”
听着老太太的话,李秀兰心里暖烘烘的。她攥着老太太的手:“谢谢您王奶奶,我自己能应付。真要是不行,再麻烦您。”
“傻孩子,跟我客气啥。” 王奶奶叹了口气,“女人家一个人过日子难,该硬气的时候就得硬气。你越是怕,他越欺负你。”
李秀兰点点头。王奶奶说得对,她不能怕。
回到地里,太阳已经偏西。她挥舞着镰刀,动作又快又狠,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在杂草上。汗水流进眼睛里,涩得睁不开,她就用袖子胡乱抹一把,继续干。
天黑透了才把最后一片草薅完。李秀兰拖着灌了铅的腿往家走,路过张老五家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猜拳喝酒的声音。她握紧手里的镰刀,加快了脚步。
院门上的铁锁被她摸出了包浆,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咔哒” 一声开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猪圈里的老母猪哼唧了两声。
她烧了锅热水,从头到脚洗了一遍,仿佛这样就能洗掉白天的恶心。换衣服时,看见胳膊上被玉米叶划的红痕,还有手心里包扎的布条,忽然觉得很累。
要是柱子在家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想这些有啥用?柱子要是靠得住,也不会连个电话都打不通。
她从柜子里翻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半瓶农药,还是去年治蚜虫剩下的。她把农药放在床头,心里踏实了些。真要是张老五敢来闹事,大不了鱼死网破。
夜里睡得不安稳,总梦见张老五那双三角眼。惊醒时浑身是汗,摸了摸床头的农药瓶,才稍微定了定神。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李秀兰看着屋顶的房梁,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为了军娃,也为了这个家。
天快亮时才迷糊着睡过去,梦里看见柱子回来了,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说挣了大钱,要带她和军娃去城里住高楼。她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打湿了枕巾。
醒来时,枕巾果然湿了一大片。
李秀兰坐起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不管梦里多好,日子还得照样过。她得去给玉米追肥,得去看看王奶奶的花生收了没,还得提防着张老五……
她拉开门,清晨的凉风灌进来,带着玉米叶的清香。远处的山坡上,已经有人影在晃动,是早起干活的村民。
新的一天开始了,不管有多少困难等着,她都得笑着迎上去。谁让她是李小军的妈,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呢。
她扛起锄头,往玉米地走去。脚步虽然沉重,却异常坚定。阳光从东边的山头上爬出来,给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像个披荆斩棘的战士,在属于她的战场上,一步一步往前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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