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趟门刺客的袭击，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未造成致命损伤，却让营地原本就紧绷的气氛更加凝滞。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与泥土翻涌后的腥气，混合着山间夜晚的湿冷，令人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萧北辰的命令得到了迅速执行。
锦衣卫们忍着伤痛，两人一组，谨慎地搜查着刺客的尸体和周围区域。
这些地趟门的人显然都是死士，身上除了淬毒的兵刃和几包应对瘴气的药粉，再无任何能标识身份或路线的物件。
“大人，东侧石壁下发现异常！”
一名负责搜索外围的锦衣卫总旗快步回来禀报，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
只见在营地东侧，一片茂密的藤蔓之后，石壁底部有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狭窄洞口，若非刻意拨开藤蔓仔细查看，极难发现。
洞口边缘的泥土有新鲜翻动的痕迹，还残留着几个模糊的脚印，显然是不久前有人从此出入。
“果然有密道！”
萧北辰眼中寒光一闪，蹲下身，仔细探查洞口内部。
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一股带着土腥味的凉风从深处吹出。
“这地道……是通往山里的？”
林安扒着藤蔓，好奇又害怕地往里张望。
林微的神识早已探入洞中。
这地道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开凿与天然溶洞结合而成，蜿蜒曲折，向下延伸，岔路极多，如同迷宫。
地趟门的人显然对此地极为熟悉。
他的神识顺着主道一直向前，感知到地道最终通往山脉深处，出口似乎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涧附近，距离碧波潭已然不远。
“此路可通山内，但岔路众多，如同迷宫，且深处可能有地趟门设置的机关陷阱。”
林微收回神识，对萧北辰说道，“不过，这确实是条捷径，可省去我们翻山越岭、应对诸多明枪暗箭的麻烦。”
萧北辰沉吟片刻，决断道：“走地道！虽险，但快！所有人检查装备，带上火把、绳索，一炷香后，进地道！”
他看向林微，“先生，地道之中，恐怕还需仰仗先生指引方向。”
“分内之事。”林微点头。
一炷香后，队伍准备就绪。
萧北辰亲自挑选了十名身手最好、经验最丰富的锦衣卫作为先锋，率先进入地道探查、清除可能存在的陷阱。
林微、林安与其余人等紧随其后，最后留了四名伤势较重的锦衣卫在营地看守马匹物资，并作为接应。
地道内阴暗潮湿，空气流通不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土腥和霉味。
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只能照亮前方数丈距离，两侧粗糙的石壁和头顶偶尔滴落的水珠，更添几分压抑。
脚下时而平坦，时而需攀爬陡坡，有时甚至需要涉过及膝的冰冷地下水洼。
林微走在队伍中段，神识始终保持着最大范围的探查。
他不仅能清晰地“看”到前方的岔路和潜伏在暗处的简易机关（如绊索、落石陷阱等），还能提前感知到某些岔路尽头弥漫的致命毒瘴或是栖息着大量毒虫的区域。
“左转，第三个岔口。”
“前方十丈，头顶有松动石块。”
“右侧通道尽头是死路，且有蛇群。”
他平静的声音在地道中不时响起，为队伍指明正确的方向，避开致命的危险。
起初还有锦衣卫对他的指示将信将疑，但在连续几次精准地避开陷阱和错路后，所有人看向林微的眼神都充满了信服与敬畏。
这位“天衍先生”，果然有鬼神莫测之能！
萧北辰跟在林微身侧，手中紧握绣春刀，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林微的表现，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术士”的认知。
这绝不仅仅是运气好或者懂得一些相面卜卦之术，这分明是一种……近乎未卜先知的洞察力！
在地道中艰难行进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探路的锦衣卫忽然发出信号——发现出口！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果然，绕过一处巨大的钟乳石柱，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天光，清新的空气涌入，驱散了地道的沉闷。
出口隐藏在一挂藤蔓瀑布之后，外面是哗哗的水声。
两名锦衣卫率先钻出，确认安全后，众人才依次而出。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身处一条狭窄幽深的山涧底部，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峭壁，长满了湿滑的苔藓，一条湍急的溪流从涧中奔涌而过，水汽弥漫。抬头望去，天空仅剩一线，雾气在山涧上方缭绕。
“这里应该是落云山脉的腹地了，人迹罕至。”
萧北辰观察着四周环境，对照着手中的简易地图（根据林微口述绘制），沉声道，“按照先生所指，碧波潭应该就在这山涧上游不远。”
到了这里，那股源自次元裂缝的波动更加清晰，甚至空气中都开始弥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非此界应有的能量涟漪。
林微能感觉到，潜伏在山中的那几道强大气息，似乎也变得更加躁动。
“原地休整半个时辰，补充体力，检查装备。”
萧北辰下令。连续在地道中穿行，所有人都有些疲惫。
众人各自找地方坐下，取出干粮和水囊。
林安凑到林微身边，递过水囊，小脸上满是崇拜：“公子，您真是太厉害了！那么黑的地道，您怎么认得路的？还有那些陷阱……”
林微接过水囊，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的目光投向山涧上游，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除了那几道强大的气息和次元裂缝的波动，他隐约还感觉到一丝……熟悉的、带着秩序与冰冷的意念，如同极地寒风，一闪即逝。
守界人……他们果然也到了附近。
而且，似乎离碧波潭非常近！
必须尽快行动了。
休整时间刚过，萧北辰正准备下令出发，负责断后警戒的一名锦衣卫忽然从地道出口处疾奔而来，脸色凝重，手中捧着一只羽毛凌乱、精神萎靡的灰色信鸽。
“大人！京中急报！”
萧北辰神色一凛，立刻接过信鸽，从其腿上精巧的铜管内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纸条。
展开一看，他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甚至比面对地趟门袭击时更加阴沉。
“萧大人，何事？”
林微察觉到他的异常，开口问道。
萧北辰将纸条递给林微，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先生自己看吧。”
林微接过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却触目惊心：
“北疆急报，蛮族叩关，连破三城，兵锋直指河套，朝堂震动，太史局借星象攻讦先生，言东南之行劳民伤财，误国误民，陛下压力甚大。——王”
王，自然是那位王公公。这封密信，显然是他在宫中察觉到风向不对，冒险传来的。
北疆战事骤起！蛮族入侵！
太史局趁机发难，将边关失利的责任，间接扣到了他这“劳民伤财”的东南之行上！
这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林微心中炸响。他瞬间明白了周文正的歹毒用心。
若他此行空手而归，或者稍有差池，那么等待他的，将不仅是太史局的落井下石，更是皇帝的失望与朝堂汹涌的问责！
届时，莫说“天衍先生”的名号，恐怕性命都难保！
而若是他成功取得异宝……太史局也必然会有后续手段。
前有狼（守界人、山中潜伏者、碧波潭守护者），后有虎（朝堂攻讦、北疆战事），真正的进退维谷！
萧北辰看着林微，等待他的决断。此刻撤退，或许还能赶回京城辩解，但必将前功尽弃，异宝落入他人之手。
继续前进，则风险巨大，一旦失败，万劫不复。
林微沉默了片刻，指尖那薄薄的纸条无火自燃，化作一小撮灰烬，飘散在山涧的微风中。
他抬起头，看向上游雾气更浓处，目光锐利如刀，之前的些许凝重尽数化为破釜沉舟的决绝。
“萧大人，”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异宝，我们必须拿到！而且，要快！”
唯有拿到异宝，证明其价值，他才有足够的筹码，应对来自朝堂的狂风暴雨！
他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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