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金陵城夜的阴霾,却驱不散顾府上空那无形的压抑与骚动。
六扇门银牌捕头赵干带人强闯顾府后宅佛堂,顾家三爷顾明轩竟是残忍杀害花魁怜影的真凶,并在拒捕过程中被格杀——这个消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在金陵城的顶层圈子里炸开了锅。
官面上的说法,经过了一番精心的修饰。
顾明轩修炼邪功,走火入魔,心智失常下犯下血案,被六扇门及时发现并阻止,其本人亦因功法反噬而亡。
顾家虽然颜面大损,惊怒交加,但在“确凿”的证据(药胶、古籍、佛堂内残留的邪气痕迹)以及六扇门乃至更高层级的压力下,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对外宣称顾明轩早已患病,疏于管教,并主动配合调查,捐献大笔银钱抚恤怜影家人(尽管她已无直系亲属),试图尽快平息此事。
至于那牵扯出的二十年前灭族旧怨,则被有意无意地淡化、掩盖了下去。
有些陈年疮疤,揭开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赵干因此案处置“果决得力”,受到了上峰嘉奖,虽然过程凶险,但总算有惊无险,仕途反而更进一步。
他对林微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亲自上门道谢,并隐晦表示,六扇门乃至他个人,都欠下了林微一个大人情,日后但有所需,绝不推辞。
“天衍阁”和林微的名字,也随着这起案件的告破,真正进入了金陵各方势力的视野。
不再仅仅是市井传闻中那个“算卦很准”的奇人,而是能与六扇门合作、洞察诡局、甚至疑似身怀异术的存在。
一时间,城西那处僻静小院,变得门庭若市起来。
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有好奇的,有试探的,有真心想求卜问卦的,也有心怀鬼胎的。
云疏影应对得愈发从容,她气质温婉,言语得体,将各方来客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既不过分亲近,也不轻易得罪,巧妙地维持着“天衍阁”超然却又并非不可接触的形象。
林安则如同一个隐形的情报收集器,在迎来送往间,耳听八方,将各种或真或假、或明或暗的信息,源源不断地汇总到林微这里。
然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林微,内心却并无多少喜悦。
他坐在小院的书房内,窗外是金陵城喧嚣的市井之声,手中把玩着那枚得自遗迹的星纹罗盘,眼神深邃。
案子破了,真凶伏诛,看似圆满。
但他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顾明轩临死前那充满怨恨与不甘的嘶吼,那关于灭族之仇、关于二十年隐忍的控诉。
怜影固然无辜,但顾明轩,又何尝不是一场持续了二十年的悲剧的产物?
这环环相扣的恩怨,这被仇恨扭曲的人性,让他这个见惯了修真界弱肉强食、本应心硬如铁的人,也感到一丝沉重。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顾明轩所修炼的邪功,虽然与黑巫教的路数有相似之处,都以阴邪、掠夺为主,但其核心却似乎更加古老,更加……偏向于一种对“阴性能量”本质的粗暴运用,带着一种原始而疯狂的意味,与黑巫教那种更具组织性、仪式感的风格略有不同。
这让他对这个世界隐藏的暗流,有了更深的警惕。
“公子,可是在忧心顾明轩所说的话?”
云疏影端着一杯新沏的茶走进来,轻轻放在林微面前,柔声问道。
她心思细腻,察觉到了林微情绪的低沉。
林微收回目光,接过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
“恩怨纠缠,因果循环,本是常态。只是……这金陵城,乃至这天下,像顾明轩这般,被过往仇恨吞噬,行走在黑暗中的人,不知还有多少。”
云疏影沉默片刻,轻声道:“世间苦难诸多,非一人之力可解。公子已尽力了结了此桩冤案,使真凶伏法,告慰了亡者,何必再自寻烦恼?”
林微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他并非自寻烦恼,而是在思考更深层次的问题。顾明轩的复仇,仅仅是冰山一角。
那些隐藏在历史尘埃下的族群恩怨、失落的传承、以及可能存在的、如同“天机阁”一般的远古遗迹背后,究竟埋藏着多少秘密?
这些秘密,又与如今蠢蠢欲动的黑巫教、态度暧昧的守界人,以及那偶尔显现的次元裂缝,有着怎样的关联?
他来到这个世界,本是为了生存,为了找到可能回归的方法。
但不知不觉间,他已越陷越深,被卷入了这片土地深埋的漩涡之中。
“或许,想要超脱,必先深入。”林微喃喃自语。
他不再纠结于顾明轩个人的悲剧,而是将思绪转向了即将到来的百花会。
那里群英汇聚,是收集信息、观察各方势力的绝佳舞台。那天机帖,他势在必得。
或许,能从那天机老人口中,得到一些关于这个世界本质的线索。
还有苏妙晴……她是否已经抵达金陵?是否安全?
就在这时,林安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久违的灿烂笑容:“少爷!云姐姐!苏姐姐有消息了!”
“哦?”
林微精神一振,“她在何处?”
“我刚从丐帮的一个老熟人那里得到信儿!”
林安兴奋道,“苏姐姐留下了暗号,她已经到金陵了!暂时落脚在城南的‘悦来客栈’,她说……一切都好,让咱们不用担心,还约公子明日午时,在秦淮河畔的‘听雨茶楼’见面!”
听到苏妙晴平安的消息,林微心中微微一松。
这个机变百出的女子,独自穿越黑巫教的追捕网络,安全抵达金陵,看来她的本事确实不小。
“好,知道了。”
林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云疏影也微笑道:“苏姑娘平安就好。公子明日要去见她吗?”
“自然要去。”
林微道,“她也算是天衍阁的一员,而且她手中的地图残片和星纹罗盘,或许能提供更多关于其他遗迹的线索。”
案件的阴影似乎暂时散去,新的篇章即将展开。
百花盛会近在眼前,故人即将重逢,更多的谜团与机遇,都等待着林微去揭开、去把握。他饮尽杯中已微凉的茶,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这金陵风云,他已然身处其中。
那么,便索性将这潭水,搅得更清澈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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