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落鹰涧大营的哨塔上，哨兵王二狗抱着长矛，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连续几夜的加强戒备，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他强打起精神，望向北方——那是蛮族大营的方向，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二狗哥，你说蛮子真会来吗？”
旁边一个年轻哨兵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紧张。
王二狗打了个哈欠：
“谁知道呢……不过国师都说了要小心，咱就好好盯着呗。”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向北方。
这一次，他看到了什么。
黑暗中，似乎有一片更深的阴影在移动。
起初只是模糊的一团，但很快，那阴影开始扩散，像墨汁滴入清水般蔓延开来。
紧接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在遥远地方呻吟的声音，顺着北风飘了过来。
“那是……什么？”
年轻哨兵也看到了，声音开始发抖。
王二狗猛地瞪大眼睛，抄起身边的铜锣就要敲。
但他的手僵住了——那声音钻进了耳朵，钻进脑子里，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浑身发冷。
手中的铜锣“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整个大营的北侧，所有哨兵都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有的抱头蹲下，有的直接瘫倒在地，更有人开始胡言乱语，眼神涣散。
“敌袭——！！！”
终于有人强忍着不适，嘶声力竭地喊了出来。
但那声音在那种诡异的呻吟声中，显得那么微弱。
营中响起了急促的号角声和铜锣声。
士兵们从睡梦中惊醒，抓起武器冲出营帐。
但当他们跑到营区北侧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北方的天空，被一片翻滚的灰黑色雾气笼罩。
那雾气如同活物般蠕动，其中隐约可见扭曲的人脸、挣扎的手臂、张大的嘴巴。
低沉的呻吟声正是从雾中传来，声音不大，却直透灵魂，让听到的人心烦意乱，气血翻腾。
更可怕的是，随着雾气的推进，地面开始刮起妖风。
那不是自然的风——风中带着沙砾，沙砾打在脸上生疼，但更难受的是风中那股阴冷、污秽的气息。
被这风一吹，许多士兵感到头晕目眩，手脚发软，战意如冰雪消融。
“稳住！结阵！”
赵干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
他和拓跋雄已经带着一批精锐冲到最前线。
这些士兵都是操练“气运战阵”时间最长的，此刻虽然也受到妖风影响，但还能保持基本的队形。
“是那面具修士的手段！”
拓跋雄咬牙道，他感到自己的战意正在被那股阴风一点点侵蚀，
“妈的，这风邪门！”
“所有人，集中精神！回想操练时的感觉！”
赵干怒吼，
“想着你们要守护的东西！想着死去的弟兄！”
在他的激励下，前方的士兵勉强稳住了阵脚。
十人小队迅速结成三角阵型，彼此背靠背，努力凝聚战意。
渐渐地，一些小队周围出现了微弱的气场，将那妖风稍稍挡在外面。
但更多的普通士兵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们没经过系统的“气运战阵”操练，在这妖风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不少人已经丢下武器，抱头蹲在地上，更有甚者开始胡言乱语，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幻象。
“这样下去不行！”
柳如烟从侧翼赶来，她的脸色也很苍白，但剑意护体，还能保持清醒，
“这妖风在瓦解军心！必须想办法破掉它！”
南宫玉跟在她身后，手中扣着几枚特制的清心符——这是他用仅有的材料赶制出来的，但数量太少，杯水车薪。
“国师呢？”赵干急问。
“已经去请了！”
中军大帐旁，林微的帐篷里。
林微已经坐起身，云疏影正在给他披上外袍。
帐篷外传来的诡异呻吟和混乱的喊叫声，让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公子，您不能去！”
云疏影抓住林微的手臂，眼中含泪，
“您的身体……”
林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疏影，我必须去。这妖风是冲着我来的，更准确地说，是冲着咱们的‘气运战阵’来的。”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神识已经恢复了几分。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翻滚的灰黑色雾气，是由无数怨念、恐惧、绝望等负面情绪凝聚而成。
而那股妖风，正是将这些负面情绪扩散开来的媒介。
这是噬魂教的拿手好戏——“摄魂妖风”。
通过激发人心中的恐惧，瓦解斗志，不战而屈人之兵。
帐篷帘子被掀开，林安冲了进来，小脸煞白：
“公子！外面……外面好多人都疯了！”
“走。”
林微站起身，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坚定。
在云疏影和林安的搀扶下，他走出帐篷。
迎面而来的妖风让他一个踉跄，但他很快稳住了身形。
他怀中的天衍罗盘微微发烫，传来一丝抵抗的力量。
营地北侧已经乱成一团。
虽然赵干等人勉强稳住了部分阵线，但更多的士兵正在溃散。
妖风所过之处，士气土崩瓦解。
徐锐正在中军大帐前焦急地指挥，看到林微出现，急忙迎上来：
“国师！您怎么出来了？这妖风……”
“徐将军，传令下去。”
林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让所有还能动的士兵，向我靠拢。以我为中心，结成圆阵。”
“圆阵？”
徐锐一愣，
“国师，圆阵不利于防守……”
“这不是为了防守。”
林微望向北方那越来越近的灰黑色雾气，
“是为了反击。”
徐锐虽然不明所以，但对林微的信任让他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号角声变化，传达着新的指令。
赵干听到号令，立刻明白了林微的意图：
“所有人！向国师方向收缩！结成圆阵！”
在赵干、拓跋雄等人的指挥下，还能保持清醒的士兵开始向林微所在的位置靠拢。
他们大多是最早操练“气运战阵”的那批人，虽然受到妖风影响，但基础还在。
渐渐地，以林微为中心，一个由数百人组成的巨大圆阵开始成形。
士兵们面朝外，背靠背，手中的兵器指向外围。
林微站在圆阵中央，闭上眼睛。
他能感受到周围这些士兵身上残存的战意——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那是复仇的意志，是守护的决心，是不甘屈服的倔强。
他缓缓举起右手，掌心向上。
天衍罗盘出现在他手中，散发着微弱的、混沌的光芒。
“诸位将士！”
林微的声音通过某种玄妙的方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结成圆阵的士兵耳中，
“我知道你们现在很难受，很害怕。这妖风在挖你们的心，在啃你们的魂。”
圆阵中，士兵们咬紧牙关，努力对抗着妖风的侵蚀。
“但你们要记住，”
林微的声音陡然提高，
“你们为什么站在这里！你们身后是家园，是父母妻儿！
你们面前是杀害袍泽的仇敌！
这点风，这点雾，就想让你们跪下吗？”
“不——！！！”
圆阵中爆发出怒吼。
那怒吼起初有些杂乱，但很快，在林微的引导下，数百人的声音开始重合，化作一股磅礴的声浪，竟将那诡异的呻吟声压下去了一瞬。
“很好！”
林微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现在，听我号令——深吸气，想着你们要守护的一切！
呼气，把你们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犹豫，全都呼出去！”
士兵们依言而行。
数百人同时深呼吸，气息流转间，圆阵上空隐隐出现了一个微弱的气旋。
“再吸气，想着你们的刀，你们的枪，你们要砍向敌人的决心！
呼气，把你们所有的战意，所有的愤怒，凝聚在一起！”
这一次，气息更加凝实。
圆阵上空的气旋开始加速旋转，竟然将周围的妖风稍稍推开。
林微手中的天衍罗盘光芒大盛。
他引导着圆阵凝聚起来的这股“气”，将其转化为一种纯净的、充满阳刚之气的能量。
“现在——”
林微睁开眼，目光如电，望向北方那团灰黑色雾气的最深处。
在那里，他隐约“看”到了一个手持枯木杖的身影。
“给我——破！”
他猛地将天衍罗盘向前一推！
“嗡——！！！”
一道肉眼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能量波动，以圆阵为中心，呈环形向外扩散！
那波动所过之处，妖风如同遇到烈日的冰雪，迅速消散！
灰黑色雾气被这股纯净的阳刚之气冲击，发出了仿佛无数人同时尖叫的刺耳声响，开始剧烈翻滚、溃散！
圆阵中的士兵们只觉得浑身一轻，那股压在心头的阴冷和恐惧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力量感。
“妖风……破了？”
赵干难以置信地看着四周。
拓跋雄咧嘴大笑：“哈哈！国师牛逼！”
但林微的脸色却更加凝重。
他盯着北方雾气溃散后露出的景象——那里，黑压压的蛮族大军已经推进到不足两里的地方。
而在大军前方，一个戴着白色木制面具的身影，正冷冷地看向这边。
两人的目光隔空碰撞。
面具修士缓缓举起枯木手杖，杖头的浑浊晶体开始发光。
“有意思……”
他的声音通过某种方式，清晰地传到林微耳中，
“竟然能破掉我的‘摄魂妖风’。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
林微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天衍罗盘。
他知道，刚才那一击已经耗尽了圆阵凝聚起来的大部分力量。
而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远处，蛮族大军中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紧接着，地面开始震动——不是马蹄声，而是某种更沉重、更杂乱的声音。
柳如烟脸色一变：“那是……兽群？”
只见蛮族大军两翼，无数黑影如同潮水般涌出。
那是被控制的狼群、熊罴，甚至还有一些体型异常庞大的不知名野兽。
它们的眼睛在黎明前的微光中，闪烁着不正常的红光。
面具修士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冰冷的笑意：
“那么，让我们开始第二回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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