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北境第一重镇。
当林微的车驾出现在官道尽头时,城墙上响起了震天的号角声。
紧接着,城门缓缓打开,朔州知府率领全城官吏、士绅出城三里相迎。
道路两旁,早已挤满了百姓——老人拄着拐杖,妇人抱着孩童,青壮踮脚张望,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期盼与激动。
“来了!国师的车驾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有孩童挣脱母亲的手,跑到路中央,又被眼疾手快的衙役抱回;
有白发老翁颤巍巍地跪下,朝着车驾方向叩首;
更多的百姓则是挥舞着手中的布条、草帽,甚至有人举着简陋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国师万安”、“边关救星”等字样。
林微在马车内听到动静,掀开车帘望去。
眼前的人山人海让他微微一怔。
即便在修真界,他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那不是对强者的敬畏,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与拥戴。
“停车。”
他对驾车的林安说。
马车缓缓停下。
林微在云疏影搀扶下下车,徐锐、赵干、拓跋雄等将领也纷纷下马。
阿雅娜姐妹跟在后面,看到这阵仗,都有些局促——草原上从未有过这样规模的迎接。
朔州知府是个五十余岁的清瘦文人,姓周名文渊,此刻疾步上前,深深一揖:
“下官朔州知府周文渊,率全城官吏百姓,恭迎国师凯旋!”
他身后,数十名官吏齐刷刷行礼。
更后面的百姓,如同风吹麦浪般跪倒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场面壮观。
林微连忙上前扶起周知府:
“周大人请起,诸位请起。林某何德何能,受此大礼?”
“国师谦虚了。”
周文渊起身,眼中含泪,
“自朔风城破,蛮族南下,北境三州十二县,人心惶惶,百姓流离。
若非国师力挽狂澜,击溃蛮军,摧毁邪教,这朔州城……恐怕也难逃劫难。”
他回身指向城墙:
“国师请看,城上那些白幡,是守城战死将士的招魂幡;
城中那些草棚,是收容流民的安置处。
自战事起,下官无一日能安眠,总怕一觉醒来,蛮族已兵临城下。”
这番话说的恳切,身后的官吏百姓纷纷点头,不少人已低声啜泣。
朔风城破的惨状早已传开,谁都知道,若非林微在落鹰涧挡住蛮军,朔州就是下一个朔风。
林微沉默片刻,拱手向四周百姓还礼:
“诸位父老乡亲,林微只是尽了臣子本分。
真正守卫边关的,是徐将军、赵将军他们,是那些战死的将士,是坚守城池的每一个人。”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此战能胜,非我一人之功,是边关将士用命,是后方百姓支持,是天地正气庇护。
从今日起,北境当安定十年——这是我林微对诸位的承诺。”
话音落下,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国师万安!”
“天佑大周!”
“边关太平了!”
欢呼声如同潮水,一波高过一波。
许多人边喊边哭,那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释放——从朔风城破到蛮军南下,从朝堂争议到边关告急,这半年多来,北境百姓如同生活在刀尖上,随时可能家破人亡。
而现在,终于看到了希望。
周文渊擦去眼角泪水,侧身让路:
“国师一路劳顿,下官已在府衙备下薄宴,为诸位将军洗尘。请——”
林微微微摇头:
“宴席就免了。
阵亡将士的抚恤、伤兵的医治、流民的安置,这些事千头万绪,周大人想必繁忙。
我等在城中休整一日,补充粮草,明日便继续南下回京。”
“这……”
周文渊还想再劝,见林微神色坚决,只好作罢,
“那下官为国师安排住处。”
“不必麻烦。”
林微说,“就在军营驻扎即可。”
他转身准备回车,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
“周大人,城中可有关押重犯的牢狱?”
“有的。府衙大牢可关押百人,另有城防营的军牢,能关三百人。”
“将铁勒部巴图等七名部落首领,分别关押,严加看守。除我手令外,任何人不得探视。”
林微嘱咐道,
“尤其是巴图,单独关押,每日饮食需专人检查。”
“下官明白。”
安排妥当,林微重新上车。
车队在百姓的簇拥下缓缓入城,沿途不断有人将鲜花、水果甚至煮熟的鸡蛋抛向车驾,都被亲兵礼貌地挡下。
阿雅娜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幕,低声对姐姐说:
“姐姐,你看……他们是真的感激林国师。”
阿依莎默默点头。
她注意到,那些百姓看林微的眼神,与草原部民看首领的眼神不同——那不是畏惧,不是臣服,而是一种近乎亲人般的信赖。
“这个人……或许真的不一样。”她轻声自语。
马车内,云疏影小心地为林微擦去额头的虚汗:
“公子,您刚才不该下车,身体还没好……”
“无妨。”
林微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民心难得。今日这一见,日后北境若有变故,朔州百姓至少不会慌乱。”
他顿了顿,又问:“小柔有信来吗?”
云疏影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昨日刚到。
小柔小姐说,她在京城一切都好,公主殿下对她很照顾,还引荐她进了皇家书院的女子学堂。
只是……很想念公子。”
林微接过信,拆开。
信上字迹娟秀工整,看得出林小柔很用心在学。
信中除了报平安,还提到京城最近的一些传闻——有人说国师在边关大展神威,有人说国师其实是仙人下凡,甚至有人在家中供奉起了“天衍国师”的长生牌位。
读到这些,林微哭笑不得。
但信末的一句话让他眉头微蹙:
“哥哥,前日有几位自称太史局的大人来书院,问了我许多关于哥哥的事,从生辰八字到日常习惯,事无巨细。
我问他们为何要问这些,他们只说‘例行记录’。
我心里不安,特告知哥哥。”
太史局……
林微记得这个机构。
名义上掌管天文历法、祭祀礼仪,实则是朝廷监控天下异象、处理“非常之事”的部门。
黑石山一战动静太大,他们注意到自己,不奇怪。
但调查到小柔头上,就有些越界了。
他将信收起,对云疏影道:
“回京后,你和小安多留意小柔那边。若有异常,及时告诉我。”
“是。”
当晚,朔州军营。
简单的接风宴还是举行了,不过规模很小,只有林微、徐锐、赵干、拓跋雄、萧北辰、柳如烟、南宫玉几人参加。
阿雅娜姐妹也被邀请,坐在末席。
菜肴不算丰盛,但都是朔州本地特色——烤羊排、炖驼肉、野菜饼、马奶酒。
周文渊作陪,几杯酒后,话匣子就打开了。
“国师有所不知,自边关战报送抵京城,朝中可是吵翻了天。”
周文渊压低声说,
“以兵部尚书王大人为首的一派,主张重赏国师,加封爵位;
但太史令张大人那边……却说国师所用之术‘非正途’,要求彻查。”
徐锐冷哼一声:
“彻查?查什么?
查国师如何以少胜多,如何击溃邪教?
这些酸儒,打仗时不见人,打完仗倒是跳出来了!”
“徐将军慎言。”
周文渊苦笑,
“太史局地位特殊,直属陛下,有监察天下之权。
张太史历事三朝,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他的话……陛下也不能完全不听。”
林微静静听着,没有插话。这些都在他预料之中。
功高震主,木秀于林,古来如此。
更何况,他用的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正统”术法。
萧北辰忽然开口:
“周大人可知,宁王最近有何动向?”
这话问得突兀,周文渊一愣,下意识看向林微。
见林微神色如常,才低声道:
“下官位卑,不敢妄议亲王。
只是……月前宁王府曾派人来朔州,采买了一批军械,说是王府护卫换装。
数量嘛……稍微多了些。”
“多少?”
“足够装备三千人。”
帐内气氛一凝。
亲王护卫按制不超过八百,宁王采买三千人的军械,想干什么?
“还有,”
周文渊补充道,
“采买之人顺道去了趟黑石山方向,说是‘观北境风光’。
但那时黑石山还在蛮族控制下,他们怎么去的,见了谁,下官就不知道了。”
林微和萧北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宁王,皇帝的叔父,先帝幼弟,封地富庶,素有贤名。
但皇家之事,从来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多谢周大人告知。”
林微举杯,
“这些事,回京后再议。今日只谈风月,不论朝政。”
众人会意,纷纷举杯。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拓跋雄开始讲边关趣事,柳如烟和南宫玉低声交谈,阿雅娜姐妹安静地吃着东西,偶尔好奇地看向众人。
宴至半酣,一名亲兵匆匆入帐,在萧北辰耳边低语几句。
萧北辰脸色微变,起身对林微道:
“国师,京城来人了。”
“谁?”
“司礼监秉笔太监,冯公公。带着圣旨,已到府衙。”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
司礼监秉笔太监,天子近侍,深夜携旨而来,必有要事。
林微放下酒杯,整理衣冠:“请。”
府衙正堂,灯火通明。
一位面白无须、身着绯袍的中年太监端坐主位,手中捧着明黄卷轴。
见林微等人进来,他缓缓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林国师,诸位将军,咱家有礼了。”
“冯公公。”
林微拱手,“不知公公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冯公公展开圣旨,朗声道:
“圣旨到——天衍国师林微,及北境诸将接旨!”
众人齐齐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境告急,蛮族南侵,幸有天衍国师林微,临危受命,运筹帷幄,以寡击众,大破蛮军于落鹰涧,更摧邪教于黑石山,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朕心甚慰,特此嘉奖——”
圣旨很长,文辞华丽。
核心内容有三:一,封林微为“天衍侯”,
食邑千户,赐丹书铁券;
二,徐锐晋镇北将军,赵干、拓跋雄各升两级,萧北辰加锦衣卫都指挥同知衔;三,令林微即刻押解蛮族首领返京,献俘太庙,不得延误。
念罢,冯公公合上圣旨,笑眯眯地递给林微:“侯爷,接旨吧。”
林微双手接过:“臣,领旨谢恩。”
众人起身。
冯公公走近两步,低声道:
“侯爷,陛下还有口谕——‘京城水深,卿当慎行。
太庙献俘后,可在府中静养,不必早朝。’”
这话意味深长。
林微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
“谢陛下体恤。”
“另外,”
冯公公声音压得更低,
“宁王殿下托咱家给侯爷带句话:‘黑石风光,别具一格,望侯爷珍重所见,莫负奇遇。’”
说完,他后退一步,又恢复公事公办的笑容:
“旨意已传,咱家就不打扰侯爷休息了。明日一早,与侯爷一同返京。”
送走冯公公,众人回到后堂,脸色都不好看。
“陛下让国师不必早朝,这是……明升暗贬?”赵干皱眉。
“是保护。”
萧北辰沉声道,
“朝中现在暗流涌动,国师风头太盛,陛下是让国师暂避锋芒。”
徐锐看向林微:
“宁王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微没有立即回答。
他走到窗边,望向北方——那是黑石山的方向。
宁王知道黑石山的秘密?
还是……他和噬魂教有牵连?
“无论什么意思,”
他转身,目光扫过众人,
“回京路上,都需加倍小心。冯公公来得太快了,快得不正常。”
朔州到京城八百里,加急驿报也要三日。
他们今日刚到朔州,圣旨今晚就到了,说明京城在他们还没离开落鹰涧时,就已经拟旨派人。
这意味着,朝廷对北境战事的了解,比他们想象的更及时、更详细。
也意味着,有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
“柳姑娘,南宫兄。”
林微看向两人,
“麻烦你们暗中查探,朔州城内是否有异常人物。尤其是……与宁王府或太史局有关的人。”
“是。”
“徐将军,赵干,拓跋雄,你们整顿兵马,明日辰时出发。沿途警戒提到最高级别。”
“遵命!”
众人领命而去。
堂内只剩下林微和萧北辰。
“萧兄,”
林微忽然问,
“你觉得,宁王和太史局,谁更危险?”
萧北辰沉默良久,缓缓道:
“太史局是明枪,宁王是暗箭。但最危险的……或许是那些我们还没看到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国师,有件事我一直没说。离京前,兰若公主私下找我,说她怀疑……宫中有噬魂教的内应。”
林微瞳孔一缩。
“公主在整理古籍时,发现几本关于异界裂缝的典籍有被人翻阅、篡改的痕迹。
而那些典籍,存放在皇家藏书楼最深处,能接触到的……不超过十人。”
夜风吹进堂内,烛火摇曳。
林微感到怀中的天衍罗盘微微发烫,裂纹中的金光不安地流转。
京城,不只是权力场。
更可能,是另一个战场。
而他,即将踏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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