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岁首。
京城笼罩在爆竹声和喜庆气氛中，积雪未化，檐下已挂起新桃符。依制，皇帝将于太极殿接受百官朝贺，宗室勋贵皆需入宫。
天色未明，沈倾凰已梳妆完毕。按品级大妆，翟衣霞帔，珠翠沉重，衬得她面容愈发白皙清冷。镜中人眉眼间褪去了几分少女稚气，多了沉稳与威仪。
“小姐，马车备好了。”秋纹轻声禀报，眼底藏着担忧。今日宫宴，睿王必然在场，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沈倾凰颔首，起身时袖中滑入一物——那柄谢惊澜所赠的乌金短匕。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一定。
太极殿前，百官依序而立，朱紫满眼。沈倾凰作为女眷，位置靠后，却能清晰感受到前方投来的各种目光——探究、忌惮、乃至恶意。她垂眸静立，波澜不惊。
典礼冗长。祭天、颁朔、赐宴……一切按部就班。睿王皇甫晟身着亲王礼服，位列宗室最前，神情肃穆，仿佛宫宴那日的失态从未发生。唯有偶尔扫过沈倾凰方向时，眼底一闪而逝的阴鸷，泄露了真实情绪。
谢惊澜依旧立于百官之首，玄色朝服衬得身形挺拔，神色淡漠，仿佛超脱于喧闹之外。
午后，赐宴移至御花园暖阁。酒过三巡，气氛稍显松弛。命妇女眷多聚在一处赏梅说笑，沈倾凰不欲凑趣，借口更衣，带着秋纹往僻静处走去。
行至一处梅林转角，却见睿王皇甫晟独自立于一株老梅下，负手赏花，似是无意间拦住了去路。
沈倾凰脚步微顿，心中警铃大作。她敛衽一礼，欲从旁绕过。
“沈大小姐。”皇甫晟转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神却冰冷，“今日佳节，怎独行于此？可是嫌宫中喧闹？”
“殿下说笑了。”沈倾凰神色平静，“臣女只是随意走走。”
“哦？”皇甫晟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大小姐近日可还安好？听闻府上不太平，可需本王派些得力人手，护卫府邸？”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秋纹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想挡在沈倾凰身前。
沈倾凰却抬手制止了她，迎上皇甫晟的目光，唇角微勾：“劳殿下挂心。沈府虽小，却也有几个忠心的奴才，清理些宵小之辈，尚还够用。不劳殿下费心。”
她将“清理宵小”几字咬得清晰，直指雪夜刺杀。
皇甫晟脸色一沉，眼中杀意骤现：“沈倾凰，你莫要得意忘形！须知这京城，还不是你能翻云覆雨之地！”
“殿下慎言。”沈倾凰毫不退缩，“臣女从未想过翻云覆雨，只求自保而已。倒是殿下，今日佳节，何必妄动无名之火？”
“你！”皇甫晟气结，猛地抬手似要有所动作！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睿王殿下，沈大小姐，原来在此赏梅。”
谢惊澜不知何时出现，缓步走来，神色淡然。他目光扫过对峙的二人，最后落在皇甫晟尚未收回的手上，语气平淡无波：“陛下方才问起殿下，似有要事相商。”
皇甫晟动作僵住，狠狠瞪了沈倾凰一眼，强压下怒火，对谢惊澜挤出一丝笑：“有劳王叔提醒，本王这便去。”
他拂袖而去，背影透着戾气。
谢惊澜这才看向沈倾凰，目光深邃：“御花园路滑，大小姐行走当心。”
又是这句话。与那夜宫门前的提醒如出一辙。
沈倾凰心念微动，屈膝一礼：“谢王爷提醒。”
谢惊澜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经此一事，沈倾凰无心再留，寻了个由头提前出宫。
回府马车行至半途，经过一段相对僻静的街市时，异变再生！
“轰隆！”
一声巨响，前方一间临街店铺的招牌竟毫无征兆地断裂坠落，直直砸向沈倾凰的马车顶棚！那招牌乃实木所制，沉重无比，若被砸中，车毁人亡！
车夫骇然惊呼，马匹受惊嘶鸣！
电光石火间，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旁侧屋檐掠下！速度极快，只见寒光一闪！
“咔嚓！”
沉重的实木招牌竟在半空被一道凌厉的剑气一分为二，轰然砸落在马车两侧，碎木飞溅！马车剧烈摇晃，却侥幸逃过一劫！
车夫和秋纹惊魂未定，沈倾凰猛地掀开车帘！
只见街角屋檐上，一道玄色身影迎风而立，衣袂翻飞，手中长剑尚未归鞘，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依旧是蒙面，只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冷冷地扫过下方，目光与沈倾凰有一瞬的交汇。
是他！玄衣人！
他朝沈倾凰微不可察地颔首，随即身形一闪，如大鹏般掠向远处屋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高墙之后，仿佛从未出现。
街道上行人被巨响吸引，纷纷围拢过来，议论纷纷。
沈倾凰放下车帘，坐回车内，心脏仍在剧烈跳动。不是意外！那招牌断口整齐，分明是被人提前锯过！又是睿王的手段！光天化日，京城街市，他竟敢如此猖狂！
而玄衣人……他再次救了她。他仿佛一直在暗处跟随保护？他到底是谁？为何三番两次出手？
回到沈府，沈倾凰立刻命人暗中查探那间店铺背景，果然，店铺老板前几日曾与睿王府的一个下人有过接触。
证据再次指向皇甫晟！他已是丧心病狂！
“小姐，这……这太可怕了！”秋纹后怕不已，“睿王这是非要置您于死地啊！”
沈倾凰面色冰寒。元日佳节，皇宫内外，他都敢接连出手，可见其杀心之炽，已毫无顾忌。
她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不能再被动防守了。
她提笔写下两封信。一封给冯七，内容简短：“加快步伐，查西南。”她要弄清玄衣人的来历。另一封，则以密语写就，封入蜡丸，吩咐心腹：“设法交到摄政王府谢先生手中。”谢先生，是谢惊澜麾下首席谋士的对外称呼。
信中，她未提玄衣人之事，只将今日宫中冲突及归途“意外”如实告知，并附上查到的店铺线索。她在试探，也在寻求更明确的同盟。
是夜，摄政王府。
谢惊澜看着心腹呈上的蜡丸密信，展开阅毕，指尖在“招牌断裂”四字上轻轻敲击。
“她倒是沉得住气。”他淡淡道，“皇甫晟已是狗急跳墙了。”
谋士低声道：“王爷，睿王如此不计后果，恐生大乱。是否要加派人手……”
谢惊澜抬手打断，目光幽深：“不必。她既然递了这信，便是心中有数。至于那个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的‘朋友’……”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本王倒要看看，他还能藏多久。”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元日的灯火尚未完全熄灭。
“告诉沈大小姐，”他吩咐道，“‘岁寒’已过，‘春耕’需早做准备。”
谋士心领神会：“是。”
（摄政王回应：认可女主判断，暗示即将有更大动作，对玄衣人身份持续关注。）
沈倾凰收到回信，看到“春耕需早做准备”几字，心中了然。
山雨欲来风满楼。元日的惊变，如同一声号角。新的一年，注定不会平静。
她握紧袖中的短匕，眼神锐利如刀。
既然躲不过，那便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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