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桥悬在穹顶中央,绿光如脉搏般跳动。吴佩云还站在原地,掌心贴着那道虚影浮现的光面,指尖能感觉到细微的震颤,像是有谁在另一端轻轻敲击。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搪瓷杯重新握紧了些。
就在这时,整座生态穹顶猛地一晃,地面裂开一道细缝,从裂缝里涌出漆黑如墨的气流。生命之树的树干剧烈扭曲,郑旭的脸再次浮现,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笑。
“你们唤醒了不该醒的东西。”声音不是从树上传来,而是直接钻进脑海。
紧接着,“影”睁开了眼。
他站在隔离舱外——不知何时出来的——胸口的黑暗灵石正发出刺目的紫光。他的手按在树根上,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却又稳稳站着。
“对不起。”他说,声音很轻,但每个人都听清了,“这一次,换我来结束。”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五指张开,狠狠拍进土壤。
轰——!
黑色能量如同海啸般炸起,卷向四面八方。谢昭的控制台当场爆裂,数据屏碎成一片雪花;沈临被冲击波掀翻,撞在墙上,嘴里泛出血腥味;陆承的维生舱发出尖锐警报,透明化的身体开始寸寸剥落,像玻璃渣子一点点飘散。
吴佩云却被一股力量托住,没倒下。
她的玉镯疯狂震动,绿光暴涨,几乎要撑破手腕。她知道,这是空间在求生,在抗拒即将到来的吞噬。
“别怕。”她低声说,像是对自己讲,也像是对那个陪了她三年的小世界说,“咱们一起扛。”
她闭上眼,意识沉入空间——灵泉奔涌,菜畦整齐,鸡鸭安静地蹲在角落。她伸手一引,整个空间的能量被抽出,化作一道绿色洪流,顺着根系注入生命之树。
两股力量撞在一起,空中撕开一个漩涡口,星光倒灌而下,又被黑气绞碎。
“还能撑多久?”沈临抹了把嘴角,爬起来吼。
谢昭半跪在地上,左手戒指已经被他自己掰了下来,插进残存的操作终端。“最多十秒!系统已经开始反噬!”
“那就十秒内解决!”沈临冲到吴佩云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听着,我能把你的情绪信号放大,但你得先稳住自己!别让那玩意儿钻进来!”
吴佩云点头,下一秒却猛地睁大眼:“等等……陆承呢?”
只见原本躺在维生舱里的身影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缕金线般的光丝,正从远处疾驰而来,绕上她的手腕,缠紧玉镯,像是最后的锚链。
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你这个傻子……昏迷了还不安分……”
“不是傻。”沈临咬牙,将心理共振装置强行接入她的神经频率,“是惦记你。”
嗡——
低频波扩散开来,吴佩云的意识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她看见了“影”的记忆——三百年前的实验室里,一个小男孩缩在角落,手里攥着半块萝卜干,眼睛亮得像星星。后来那人来了,说他是失败品,不配吃饭,把他拖走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眼门口的女孩。
就是她。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早就在彼此最狼狈的时候,给过对方一点光。
“影”站在风暴中心,身体已经开始崩解,但他笑了。
“谢谢。”他说,“谢谢你当年给我的那半块萝卜干。”
然后,他双手合拢,猛然撕开胸口。
黑暗灵石暴露在空气中,瞬间膨胀,眼看就要引爆整片星域。
“现在!”谢昭嘶吼,“接住它!”
吴佩云深吸一口气,举起搪瓷杯,把剩下的灵泉水全部泼向树冠。杯底那层薄薄的地球泥土随之扬起,随风洒落。
一粒、两粒、三粒……
那些曾种过番茄、养过韭菜、埋过萝卜种子的土屑,在宇宙真空中缓缓旋转,发出微弱却坚定的绿光。
仿佛回应一般,农业星每一寸土地都在震颤。所有被她种过菜的地方,草木疯长,根系穿透岩层,汇成一条条光脉,直通生命之树。
更远的地方,曾经买过她蔬菜的星际居民,怀里熟睡的孩子忽然睁开眼,嘴里无意识哼起一首老歌;某个贫民窟的阳台上,一株枯萎的草莓苗竟抽出新芽;连废弃空间站的培养舱里,几颗冻僵的豆子也悄悄裂了壳。
无数点萤火般的光斑升腾而起,穿过大气层,汇入能量漩涡。
黑潮开始逆转。
黑暗灵石一颗接一颗炸裂,没有巨响,只有清脆的碎裂声,像冰面裂开第一道痕。
郑旭的面容在树干上扭曲尖叫:“不可能!这力量应该是我的——!”
“你的?”沈临冷笑,一把扯下眼镜甩开,“你连被人叫一声名字都不配,还想掌控生命?”
谢昭靠在冒烟的控制台边,声音沙哑:“数据显示……群体共情值突破阈值。黑暗灵石的能量结构……正在被‘温暖’瓦解。”
吴佩云站在漩涡中心,长发飞舞,玉镯光芒万丈。她抬头望去,虚空之中,一顶由星河编织的冠冕缓缓浮现,轻轻落在她额前。
光很柔和,不像胜利,倒像重逢。
沈临抬眼看着她,嘴角带血,却笑了一声:“看来又要办加冕礼了?”
“办个屁。”吴佩云喘着气,瞪他一眼,“先把人救回来再说。”
她转身扑向地上那几乎透明的身影,一把抱住陆承,手掌贴在他心口,灵泉水不要钱似的往里灌。
“听见没?我说这次换我守护你,你敢走试试!”
陆承的手指动了动,极轻微地勾住了她的袖角。
谢昭挣扎着爬起来,想走过去帮忙,刚迈一步,腿一软跪倒在地。他低头看去,左手空荡荡的,戒指早已熔化,皮肤焦黑一片。
“没事。”他喃喃,“至少……我感觉到了。”
沈临走到他旁边,二话不说架起他胳膊:“别死这儿,直播还没结算打赏呢。”
“你什么时候关心这个了……”
“我不关心。”沈临冷笑,“但我怕某人以后拿种菜收入压我医疗费。”
吴佩云没理他们斗嘴,只是一遍遍往陆承嘴里渡灵泉水。她的手在抖,不是累的,是怕的。
“影”站在不远处,身体已经透明得快看不见了。
他望着他们,眼神平静。
“我终于……不是影子了。”他说完,抬起手,朝她挥了挥,像告别,又像祝福。
然后,化作一缕光,融入树根。
风暴停了。
黑气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飘落的花雨——红如番茄熟透,白似萝卜新生,绿若青菜初长。它们落在地上不化,反而生根发芽,转眼长成一片微型菜园,围着生命之树静静摇曳。
整个农业星陷入寂静。
吴佩云抱着陆承,坐在树根上,额头抵着他冰凉的额头,一句话也不想说。
沈临靠着残破的控制台,喘着粗气,衣服破了好几个洞,血顺着肋骨往下淌。
谢昭闭着眼,靠在沈临肩上,呼吸微弱但平稳。
星河冠冕依旧浮在吴佩云头顶,光晕流转,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就在这时,她手腕上的玉镯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警报,也不是共鸣。
是一种……牵引。
她抬起头,望向星海边缘。
那里,一点微不可察的波动悄然升起,像风吹过湖面的第一道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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